她边跑边递手绢边说:“你擦擦眼睛!”
瘸子被推擞着,文不对题地嚷嚷:“回去吧!回去!”
她一直跟到虞啸卿为众人安排的地方,才被砖墙隔开瘸子的视野。
死过十七八次后,瘸子终于确定他已经回家。
暮色深沉,隐没了众人。
师部派的兵在门口设了哨,他们并不需要警惕,众人没反水的思维也没兵变的勇气,所以他们是狐疑而不是警惕地瞪着众人。自从上次虞啸卿来招过兵之后,这里已经彻底空了,挑剩下的人已经不知所踪,包括羊蛋子和他们那饱食终日的站长,现在看见的是一个半月多来无人打理也无人居住的地方。
众人被哨兵狐疑地盯着,他们自己茫然地站在院子里,看着生活过和相识的这个地方。即使破烂如斯,这里还是被席卷过,郝兽医的医院已经仅剩几片破烂的竹片席了,那曾是它的隔墙,众人的聚集地、曾与猪肉炖粉条相关的一切也都不存在了,锅和锅架子都消失了,只剩下几块搁屁股的残砖和阿译写过字的木板还在,而上边还写着“猪肉白菜炖粉条”,迷龙做仓库的那屋门敞开着,不用看也知道里边空空如也,被迷龙拔了又掰断的那棵花树一边一截仍扔在地上。
余治是押送众人来这里的人,他喝道:“解散!”
他们并没队形,只是麻木地扎成一堆,前者也不管,顾自走了。茫然地散开了一些,然后悄没声散去各自的角落。
迷龙进了曾属于他的房间就关上了门。
郝兽医唉声叹气去研究他的医院。
阿译蹲下来琢磨断了的花树根。
不辣把残砖码成原来放屁股的那样,然后就坐了自己的那块儿发呆。
蛇屁股学着康丫说话,尽管广东人绝拿不准山西调,但谁都知道他在学谁,“有猪肉的没?有白菜的没?有要麻的没?康丫有的没?”
“我打扁你。”不辣威胁道。
不辣鬼知道想起什么,有点儿哭相,蛇屁股把自己绷出一张更难看的哭丧脸凑了上去,“哭哭哭!”
不辣倒不哭了,一个大耳光抽了上去,蛇屁股这回倒真被快打哭了。
不辣说:“哭哭哭!”
蛇屁股也不哭,一个大耳光抽了回来,“哭哭哭!”
瘸子转开了脸不想再看那俩活宝,但那“哭哭哭”和互抽耳光的声音仍不绝于耳,他手上握着小醉的手绢,那东西后来总算是到了瘸子的手上,红肿着一只眼,这地方让瘸子觉得很难待得下去,冒失地走向大门。
哨兵满汉,禅达人,如临大敌地拿枪对了瘸子,“回克!”
哨兵泥蛋,湖北佬儿,自以为很有心思的那种冷黄脸,看着瘸子点点头,“新发的枪,你莫逼我开洋荤。”
歪头看着那两个拿杆枪就把自己当成杀人王的老百姓,满汉如临大敌,就是端枪如拿木棍连扳机都没扣上,泥蛋抱着臂,枪笼在臂弯里,这个没有任何实用性的怀枪姿势显然被他觉得很有模有样。瘸子这么歪着头看人让他们很恼火,没一会儿泥蛋就低了头费劲地找着枪栓。
丧门星过来把我拉开,一边对着那俩货数落:“吃了神屁也不要放神气。大家都云南人嘞。”
满汉顿时就很好奇,“你也是云南人啊?”
丧门星没理他,扶了瘸子到角落里坐着。这家伙话少但是心细,平时没事就晾瘸子的腿,他也帮瘸子摆开那个姿势把腿晾着。
他对瘸子说:“出不去的。我知道你想啥,出不去的。”
瘸子顾左右而言他:“伤口绑太紧了。”
于是他帮瘸子松绷带。瘸子将头靠在墙上,看着江松的狗在院子里逡巡,它才是我们中间最不茫然最有自信的家伙。
回到了家,收容站,虞啸卿要求的不会损及军威的地方。众人转着圈,以为走了很远,最后却踢到绊倒过大家一次的那块石头。
蛇屁股又捅了不辣一下,幸好他们还有点儿情份,后来就不打脸,否则两人早把彼此抽成猪头了,但就这样也早已经打急了。蛇屁股边捅边说:“我叫你哭!”
不辣立刻打了回来,“我叫你打!”
蛇屁股巴掌抬了老高,看来这回是不出人命誓不罢休,但却停住了,“我再理你,我是你灰孙!”
不辣一点儿不吃亏,“要你理?我是你玄孙!”
于是不理了,蛇屁股找了块儿离不辣最远的残砖坐下来,很奇怪这么大个收容站,他为什么就还坐在那残砖围的小圈子里,然后俩人像两条打累了的狗一样互瞪着喘气。
郝兽医拖着从他那医院清出来的、可包叫花子都不要的破烂儿从两人中走过,打断了一下他们的瞪视。郝老头奇怪地看了看那两位的表情,但什么也没说,他再经过阿译身边时停了下来,并且蹲了下来,“阿译,死啦死啦到底咋回事,你就再给我说说呗。”
但是阿译不说,阿译就是一直蹲在那翻来覆去地倒腾他的残树根。
因为和大官聊过,阿译在江松被逮走后成了新闻发布官,他说被骗了,江松不是团长,连中校都不是,只是个烦啦一样的中尉。烦啦是二十四岁的中尉,死啦是三十四的中尉,可说毫无前程。
丧门星用上了砍刀才把绷带弄开,瘸子在他的忙碌中无欲无求地东张西望。
江松的狗终于在院子里撒尿,它已经决定这里是它的地盘。
众人同一批被零碎运到缅甸时,虞团已经回师,而那家伙胆大包天,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