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瘸子不去。这还是第一次,他想冲向一场输死的战争时,身边的家伙没有溃退。
江松猛地拍了瘸子一巴掌,开始大笑,“你这家伙就是那种!嘴上永远说不,心里永远说是!”
“你他妈的嘴上说是,心里说不。”
“我嘴上说是,心里也说是的人。不我已经说得太多了。好吧,在这戏台子上咱们要演的只有一出……”江松住嘴了。他们同时转过身。
众人都听见山野里传来的一个巨大声音,在瘸子所记忆的各种恐怖声音之中,那是最恐怖的一种。
阵地上顿时乱了,众人纷乱地冲向阿译这帮临时苦力造就的单向壕沟,它实在是还草得很,加上把挖出的土垒成松散的胸墙,也只够他们在里边保持个跪姿,而且根本不够众人用。
乱哄哄地炸着刺,冲上,更该说为自己抢到一个射击位置。
那声音震动着山野,鸟雀惊飞,兽吠灭绝,瘸子的耳膜里似乎只剩下这一种声音。迷龙扑在他身边别扭之极地试着能不能架起他一只脚的机枪,当然不可能。
败到林子的日军远远的明目张胆地跑到了山路上来迎接那巨大的声音,尽管很难击中但那仍在有效射程内,可众人因那声音讶然到忘了开枪,江松也在他们身后大叫着“别开枪!省子弹!”
瘸子瞪着那声音,似乎他可以看见那无形的声音。他愤怒而沮丧地冲阿译大叫:“防不住的!”
阿译在那拥挤的散兵坑里挤得根本没地去,他和三个人挤在一个最多能容两人的坑里,“防不住什么?”
瘸子越发地愤怒和沮丧,“根本没有用!”
然后他企图把自己的坑挖深一点,找不到工兵用具,瘸子用枪托在进行他的徒劳。
迷龙大骂:“你瞎整啥?那是老子的脚!”
瘸子大叫:“机枪不管用!”
迷龙声音更大,“什么呀?什么?”
“tanks!”
迷龙瞪着瘸子不知道他在说啥,他又刨了两下,然后因偶然的一下抬头再也没有低头,瘸子愕然瞪着那巨大噪音的源头。
那条土黄色的毒龙从山脉里滚滚而来,仅仅是它的头就完全覆盖了众人曾走过的南天门山路。当它再近了时,他们终于能看清那是根本无法计数的日军,他们疯狂地踩踏着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脚踏车,累得像死狗,狂得像疯狗,在自己制造出来的巨大灰尘和噪声中使劲地咳着嗽,咳嗽声几乎在我们这都能听见。他们很多人已经热得连上衣都脱掉了,赤裸的身上绑缚着武器,大多数人的车胎都已经爆裂,他们根本是在踩踏早已变形的钢圈,那也是被瘸子听成金属履带辗压地面,引发坦克恐怖症的由来。
毒龙的头已经与他们林子里迎出来的前锋会合,听不见他们说话,但那帮幸存的前锋使劲对这边挥着手势,说什么也可想而知。
他们几乎立刻扔掉了他们的脚踏车,废弃的脚踏车在山路上堆成了路障,这个路障越来越庞大,因为不断的从山脉中而来的后来者也让已成废铁的脚踏车冲撞进去,以至可能真的只能用坦克才能把那障碍冲开。
他们跳下仍在驶行的车,几乎不做停留就与他们的前锋冲进了山腰上的林子,最多有人从车座上拿下一些类似轻迫击炮、重机枪一类的东西,几个赶得奄奄一息,脱力又脱水的家伙瘫在路边,瘸子相信他们会死去。
众人呆呆地看着,鸦雀无声。
山脉里仍在吐出那些古怪而疯狂的军队,没完没了,似乎要直到世界末日。
死啦死啦的叫声在这片奇怪的喧嚣与死寂中听起来很是凄厉,“防炮!”
他们刚开始动作起来,掷弹筒、步兵迫击炮和九二步炮的出膛声就已经加入了这个已经足够混乱的世界,拱在那实在太浅的坑里,简直恨不得把垒的土墙堆在自己身上,郝兽医手足无措但是目标明确地去翼护他的伤员。
然后第一批迫击炮弹、步炮弹和手炮弹就带着尖利的怪啸声而来,弹片在烟尘中也在众人中穿飞,林子里的九二重机开始划出致命的弹道,那都是他们没有,也不可能有的东西。
日军主力征用了缅甸境内的所有脚踏车,比他们预想的至少早到了六个小时,像会飞翔的巨大毒蛇,象要把众人连骨头啃掉的蝗虫风暴。
又一发手炮弹在瘸子面前的垒土上炸开,说是威力最小的炮弹,可整个让他的天地成了一片土墙。在死伤狼藉中玩命地射击,让刚从林子里冲出来的日军又留下一片尸体。
瘸子忽然发现他和迷龙共同的散兵坑挤了许多,迷龙也发现了这回事,那是因为豆饼挤在他们中间射击。
迷龙冲着豆饼叫:“王八羔子!该干啥你不明白吗?”
豆饼边射击边说:“我不用养伤!”
“谁跟你说养伤?来这块儿!趴下!”
“哦。”豆饼应道。
瘸子看着他在迷龙的指使下出坑,横趴在地上,脑袋正对了瘸子,然后迷龙把机枪架在一脸惑然的豆饼身上开始射击,他算是把他的机枪修理好了,他有了一个人肉枪架。
迷龙冲瘸子得意笑,“枪架有啦!能打啦。”
豆饼大叫:“烫死啦!”
“瞅你那边!”迷龙喝道。
于是豆饼也没空抱怨,忙着和瘸子射杀从侧面拎着手榴弹摸过来的日军。
江松猛然从垒堆上收回了他的中正步枪,伏在坑里大叫:“七五山炮!”
再一次的天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