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草草收拾了这里的战场,并打算离开。江松赶上了那个云南佬儿,他也并不是个喜欢向人表示赞赏的人,但他也从不掩饰好奇,“叫什么名字?”
那个云南佬儿像山民一样耐劳,背着三支枪和一把刀也看不出疲劳,“董刀。”
江松瞄了眼那家伙背上的刀,有点儿哑然:“那个…那你弟弟懂啥?”
“董剑。”
“…砍过很多人?”
那位就有些赧,“…这是武术啦…没砍过人,第一次砍。”
面对着一个全无幽默感的人,江松只好挠头,顺带说些全无意义的话,“回头就要回四川了吧?”
“嗯哪。”
“好走。”
“嗯哪。”
瘸子很高兴看到江松被人闷得没话说,而江松也意识到,则不怀好意地看瘸子,他立刻瘸开了。
董刀走了很多次也没走了,就跟着他们混。除了洗澡,他都背着他老弟的骨头,几个小时后,其他人叫他丧门星。
这次伏击让两百多溃兵加入众人,即使溃兵也有强弱,强弱以日军斥候是否敢惹为衡量,于是第二天又有两百多加入他们。
当终于到达中缅边境时,江松已经有了近千人,考虑到编制一向内虚外空,可以说他几乎拥有了一个团。
他们这群伏击归来的人终于赶上了大队,先赶过迷龙的那挂子鸟人,然后是我们大队人马的队尾。迷龙那帮子人频频地张望江松等人,而江松的人尽量不去看他们。
江松又开始跟拉在队尾的人嚷嚷:“别拉一个!你后边要多一具路倒尸,恭喜啦,你老兄离路倒尸就又近了一步!”
三米以内,瘸子姿势难看地随着江松瘸往队首。
除了江松的团,他还拥有了一批死忠,一群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又没打过多少仗的年青人。
江松看着路边的那块碑,上边标示着离中缅边境还有若干公里。他转过身来听着隐隐的炮声,炮声似乎在后边追赶。他身边簇拥着一群拼命让自己显得铁血一点儿冷酷一点儿的大小孩儿。
瘸子尽量不看那帮小子,只是把望远镜递给了江松,并指了一个方向。
江松冲着那个方向,在遥远的被他们抛在身后的山峦之顶上看见几个小小的人影,他们大概也在看着他们,枪刺上飘着小旗,那是终于学了乖的日军斥候。
双方都鞭长莫及,江松也就懒得再看他们,“到你认得的地方了吧?”
“前边那座山就是华夏的山,因在西南边陲而称南天门,下了南天门就是怒江,有一座桥叫行天渡,过行天渡就到了禅达。”瘸子特意停顿了一下,“我们来时的地方。”
“也是我来时的地方。”说完,江松开始冲着大家们嚷嚷,“别拉一个!就快回家了!铁拐李们,拐起来!”
绝大部分人都已经走得快和瘸子一个德行了,于是他们振作精神拐起来。
踏上了自己的国土,他们的脚步便松快得多了,尽管还是被江松谑称为铁拐李的德行,但至少从步态上不再像是被鬼追着。
瘸子这次在队尾,他们正络绎地上山,先头已经络绎地在下山。他们在缓缓的行进中看着路边那个女人,她又脏又累,以至她身边那个约摸五六岁的孩子都比她干净整洁得多,众人看她,一是因为一个异性引起的必然的好奇,二是因为她身边停着的那个死人,个须眉皆白的老头子,看衣服家境还不错,只是就泥泞来看生前没少折腾。他像众人这些天见惯的难民一样躺在路边,头下边垫着衣服卷,谁都看得出他已经死了。
“过路君子,谁能帮我丧了我的公公?过路君子?”女人念叨着。
不辣戏谑地使劲捅我的肋骨,“过路君子。”
“滚。滚。”瘸子说。
“谁能帮我丧了我的公公?”她隔上十数秒便这么念叨一遍,但瞧来就像念天上掉馅饼吧一样不抱希望,她并不悲伤,看起来很平静,但众人已经很熟悉悲伤,所以能无师自通地明白那恰好是早已过限的悲伤。她的孩子也不悲伤,很亮的眼睛让他们明白这家伙平时绝非现在这样安静,他看着众人,像一条对众人不感兴趣的小狗看着一群他也明知对他不会有兴趣的大狗。
一道命令从队首的江松那里被喊叫下来,近千人的长队,队首他们已经看不见,“原地休息!原地休息!原地休息!”
反应慢的家伙、走晕头的家伙们还是要撞在前边人身上,他们挤挤拥拥地坐下来,这时候就有某些好奇心过强的,比如说不辣这样的货,累成这样还是要好人,他走向那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个活人和一个死人。
“难民吧?住缅甸的华侨?家里做生意的还是念书的?看穿着家境不错呢。啧啧。”不辣搭讪道。
女人只是接着念叨:“谁能帮我丧了我的公公?”
要麻死了后,不辣变得很讨厌。有的人一生只需要一个朋友,他怎么头撞南墙,这个朋友都不会让他碰壁。不辣于是像被斩成两段的蚯蚓,蠕动着,唠叨着,想给自己再凑合出一个朋友。
“不辣,你给人个安静好不好?”郝兽医叫他。
不辣现在看起来确实很讨厌,别人并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他也一劲儿自问自答,就是那种拿街头遇上的他人的痛苦当作谈资的鸟人,而那女人显然有与她曾经的家境相应的聪明,她明白这一点,因明白而根本不看他,她说话几乎只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原来的韵律,瘸子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