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为了不打扰刘辩戏志才二人交谈,执意按剑站在竹亭边的关羽,不停抚动如那河边垂柳向东摇摆的长髯。
孤身站在春风里,心中脸靥如桃花。
十年以前,自己是为了父亲而活,渴望建功立业扬名天下,这才有了一战斩尽东瀛将的豪气干云。
十年来,一直为了杀父之仇、为了重入一品四境而活,可让自己痛苦的几欲发狂的是,明明眼睁睁的看着杀父仇人站在面前,却不能去复仇。
是啊,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一切都是为了顾全兄长的大局,现在二皇子一党与太子党的争斗只是摆在桌底下,你阴我一刀,我算计你一次。
一旦自己杀了二皇子麾下第一大将关闇,势必引起两党撕破脸的全面开战,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争斗摆到台面上来。
去年的时候二皇子一党势力占优,今年渐渐扳回了局势也只是维持平衡,先不说一旦彻底撕破脸能不能抵挡宦党、雒阳王氏一脉士大夫、皇甫世家领衔的武官多方势力的攻讦。
即使是大将军招董卓、丁原、大汉第一杀神入京勤王,清君侧除奸妄,侥幸稳定了局势,兄长也会落了个父子相争兄弟相残的恶名。
这在重视lún_lǐ纲常孝义慈爱的大汉,几乎是罪不可赦的夷灭三族大罪,礼教,礼教,有礼数有规矩才是一个人,否则的话与父死则妻其后母,兄死则妻其嫂的蛮夷畜生有什么区别。
一旦发展到那一步,兄长必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浓重的千古骂名,遗臭万年,即使有了横扫六合的成就,也会像秦始皇那样遭到一代又一代儒生的唾骂侮辱。
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自己不顾全大局杀了关闇。
这对关羽来说,比妻子受人侮辱还要令他痛苦三分。
自古忠孝两难全,为了忠,关羽只能抛弃孝了,对于这个顶天立地的八尺男儿是何等的痛不欲生,愧疚、自责、凄凉……各种痛苦情绪一直萦绕在脑海。
深受折磨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关羽,恨不得一刀劈死自己,这样便可以一了百了彻底解脱。
但为了兄长的宏图霸业,为了能够报杀父之仇,只能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期望能够活到看见希望那一天。
刘辩这句话一出,游走在忠、孝边缘的关羽,剥开了一层云雾,虽说没有见到青天,但他总算找到了不单是为了忠孝活下去的理由。
他还有妻子,还有未出生的嫡子,以及匡扶汉室,重现汉武帝时期万国来朝的气象。
身为八尺男儿,怎么能不做一回大丈夫。
戏志才与忠肝义胆的关羽不同,却对于这句话同样感触颇深,他先后克死了母亲、祖父、父亲,以至于遭到整个家族抛弃。
整个童年一直到少年,始终是在亲人朋友,呵,姑且他们亲人朋友吧,所有人的谩骂、厌恶、躲避瘟疫一样躲避自己的生活中长大。
谁又能清楚被整个世界所抛弃是什么感觉,孤独、彷徨、恐惧……极度渴望亲情,却没有一个人施舍哪怕一丁点除了谩骂以外的感情,就算是一点同情也行,可惜,一样没有。
这句话很普通很朴实,却是一下击中了戏志才的软肋,轻咳道:“咳…咳…三天后,在这里相见。”
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后,刘辩已经准备放弃说服戏志才帮助自己成就霸业了,愣了一愣,没想到竟然要成了,声音略显激动的说道:“先生答应了?”
戏志才接下来的一句话,刘辩激动万分的同时,还有一些困惑:“咳…咳…答应是答应了,不过,殿下不见得会答应。”
我不会答应?绝对不可能,满脸疑惑的刘辩正要询问,对方拿出了一个锦囊:“回去之后再打开,咳…咳…记得三日后,还在这里相见。”
无奈,刘辩只能带着同样有点与众不同的关羽,一起离开了这个曲径通幽处。
戏志才收起了如意足茶宠,想起了兼任阴阳、纵横两家祭酒的司马徽先生,对于自己命格的批断。
他怔怔的看着远去的刘辩,咳了几声喃喃道:“二月二龙抬头,难道真的要抬头了吗?”
龙抬头,命格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