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大哥还在世的话,也会这样做。”张梁侧脸看着屏风背后那张黑影床榻,神色阴沉的深瞳中摸不见底,“倩儿莫慌,三叔自有打算,张曼成虽然丢了两万弟子死不足惜,可是就让他这样轻易死掉,着实浪费。”
他这句话语调清平,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但细细品味起来,倒像是一句狠绝之话,张倩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呆呆地看着他眼前这位已经颇为陌生的三叔。
张角和张宝在世时,张梁不过是浑噩之人,平日里连动脑的懒得动,近日来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狠辣、阴毒、老谋深算。张倩不知张梁最近大变的缘由,柔肠百转,始终没有答案,只好发起呆来。
片刻功夫后,张梁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卷微黄的锦帛,外观看上去很粗糙,唯独拴住锦帛成卷的绸带格外精致,像是官宦人家才有的丝绸布匹。张倩立刻就认出此物乃是张角的心爱之物,张角还在世偶然见,此物与七星宝剑一样都是张角最重要之物——《太平清领书》
“三叔这……”张倩不禁开口问了一句。
“这是大哥的遗物,这几日来我每日默读,也因此心窍开明了许多,”张梁一边把弄着《太平清领书》,一边看张倩的表情,“倩儿是不是觉得三叔近来做事愈发和大哥相像,如大哥那般懂得鼓弄人心,掌握别人的弱点,全仗此书。”
张倩没有开口肯定,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能够说明很多。她偏侧开目光,显出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
对于《太平清领书》,张倩不敢看,她觉得他父亲的死,二叔的下场,这一切都是这本书导致的。当年还在颍川时,张角不过是个读了几年书的书生,可当张角从深山拿回这本书,所有事情就开始发生改变。
一想到这些,张倩心神五味杂陈,秀眉骤然黯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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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宗城外,云军大营。
午后,管亥与裴元绍才陆续回营,带了活口不到千人,其余见着的见不着的尸首不计其数,所能缴获的物资军备也是出奇的少,许多弓箭被泥水浸泡后,大大加重了重量不利于射程,皆被弃掉。众人在营帐中盘点着,有说有笑,却迟迟不见云襄和郭嘉的身影。
原来,云襄解开心结后邀郭嘉又往营外走了几步,站在一处地势偏高的地方,远眺过去,还能够清楚地看到远处原张曼成大营的惨状,不过此时,云襄心中已然没有那份沉重愧意,清眸幽幽,心中所思所虑则是更为远阔之事。
乱世…真正乱世之时天下为期殉葬者又会将是何其多?连连征战,又有谁会在乎百姓到底想要什么?重权在握的朝臣们,又会有谁真正在意过?谋不在政,武不安民。分封州郡的诸侯们,各为己私,不断扩张自己管辖的领土,何时做过利国利民的事情呢?
如果…统治者高屋建瓴、刚毅果断,而不是一味的宠信谗臣,亲信外戚,养尊处优,那么也不至于天下分崩离析,乱事不断。或者自己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些,云襄脸上微微浮起一丝自嘲的笑。
“公子在想什么?”郭嘉看着云襄脸上的笑容,知道他已然不再因之前的事情而耿耿于怀,“可是想到我军之后的出路?”
出路!郭嘉的话倒是提醒了云襄,他们这支没有根据地的军队,天作被地作床的日子终究不是法子,加上高升带走的那支隐匿于黄河边,等待他们汇合的一万大军,再没个容身之所,恐怕难以立于对于之后接踵而来的乱世之中。
云襄抬起折扇重重地往脑门上随处敲了敲,一脸懊恼地摇了摇头,苦笑道:“瞧我这记性,居然放着正事不思,反倒去想别的事情……”
云襄把话一顿,愕然发现郭嘉正面带笑意凝视着他,唇齿之戏,仿佛很乐意看到自己为难的样子。
云襄上的笑容瞬间凝结,旋即发出更大的笑声:“奉孝故意捉弄与我,总算放得开那书生劲了。”
“奉孝不敢,”郭嘉笑开了嘴,拂袖遮齿道。
“哈哈走吧,此事是时候跟大家好好商议商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