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司马言以为张角仍然不会放弃反驳,甚至会呼唤来周遭的士兵时,张角却全然沉默了。
这一次的病发来得突然而又凑巧,那次的晕厥几乎是两日后才渐渐苏醒过来的,原以为只是单纯的染上风寒,哪里能想象到这次患上的是不治之症!
帐外的风徐徐掀起牛皮帐窜入火堆中,带来夜中的寒意,耳畔有呼呼的啸鸣声,似尖刀似长缨。戳刺在张角微微冒汗的脸上,张角艰难地撑开双睑,才发现云襄居然毫无忌惮的在火堆旁坐了下来,还在示意着身旁的司马言也一道就坐。
他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神志清醒的知道眼前这两人,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比于吉现身时的感觉还要强烈。他试图直起身子,双手往后下方一撑,力劲方到,身躯便不由自主的摇晃起来,几乎要倾倒在地。就在他即将失去重心,整个人重重地砸向地面时,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体停住了倾斜倒地的趋势,慢慢地恢复原样。
“你”张角错愕地看着将自己扶稳的云襄,压低声音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面前的少年一脸肃然却又充满祥和之气,穿着一身遍布灰尘的青衫布衣,身上没有官宦子弟的跋扈气息,反而更多是透着一股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冷静,恰恰是这份沉着冷静令张角感到无比的窒息。
云襄缓缓松开扶稳张角的手,收回身子,淡淡道:“解散黄巾众徒!”
张角大为意外,望着云襄那张冷脸,原本以为云襄会说要结果了他的性命,不曾想答案是如此让人出乎意料,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并不是要杀我?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少年,如此淡漠凉薄的面孔,忽的肃杀一片,现在却又是一脸平静,着实令人难以揣度。
“解散黄巾贼众徒?”张角几乎也习惯了将自己的教徒叫做黄巾贼,却不曾想还有人会用众徒二字,来替代这个骂名。“你居然称我军为黄巾众徒?”
云襄侧着脸注视着火堆,冷冷道:“本就是一帮农民起义军,若不是走错路又怎会被人称为黄巾贼?当年高祖刘邦不也是揭竿起义的反秦军,而天公将军所组织的黄巾众徒,一开始不也是为了反抗朝廷暴政的起义军吗?无外乎,刘邦从一而终秉承为民,而你,则背道而驰不行仁义,无怪天下之人共唾弃。”
张角一时间愕然,看着他的侧脸说不出话来。
“不过!”云襄忽然回过头来,脸上又是一副肃杀凌厉的模样,淡淡道:“即使你不愿打消那个虚无缥缈的称霸年头,你的军队也将被人击垮!到时候”云襄摇着头,将淡漠的声音渐渐压低直到消弭。
张角愕然,看着云襄一脸自信的模样,张角忽然明白过来,他所指能击垮广宗外众黄巾教徒之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张角微微张了张口,原本想说的话全都随着缓缓阖上的眼睛,淹没消散了。
云襄不以为然地站起身来,轻轻弹去身后的尘土。
“天公将军,言尽于此,是去是留你可要想清楚,你的命已然无多少时日”
话音刚落,云襄迈步向帐外而去,司马言紧随其后,再没回过头。
当云襄拉开营帐的瞬间,帐外忽地袭来一阵寒风,帐中的火光骤然变得暗淡。
“云襄!”他震惊地脱口道,仿佛身上的负重感瞬间消失,从地上立起身来。
就在那个瞬间,营帐外又闯入另外一群人。帐内的火光突然又明亮起来,火光照在入营的几人脸上,影影绰绰,看得张角心感憔悴的一屁股又坐在地上。
张角坐在营帐中央,按住了胸口涌动的喘息,只觉得胸口那里跳得极快,仿佛快蹦出体外。
刚才那一幕难道又是一场梦不成?云襄、于吉!
我真的做错了吗?黄天也要收了我吗?
“爹爹!”
“大哥!”
就在张角恍惚间,耳畔忽然跌入两声熟悉的叫喊声,声色清晰明亮,不似之前的飘渺不沾一丝人间烟火气的于吉声音,也不似云襄那肃杀王者气概的云襄声音。这才是现实真切的声音,是自己女儿和胞弟张梁的声音。
“爹爹,您怎么了?”张倩上前问道。
“是啊,大哥您怎么了?刚才出帐的那两个人是谁?”张梁问道。
“刚才?”张角猛然抬起头,一脸惊愕。
“就是刚才两个装束并非咱们军中的男子。”张倩补充道,皱眉回忆起刚才所见背影,“父亲莫非是您派出去的密使?”
“你们真看到他们了?”张角不禁心生寒意,哆嗦着双唇:“你们也看到他们了?”
“他们?”张梁顿了一顿,低声喃喃道:“大哥他们真是你们新派的密使吗?”
“不不是!”张角脱口低呼,下意识地双手捆成一团。
“大哥,怎么了,”张梁看着张角如此恐慌的表情,顿时觉得事情不对劲,急忙问道:“难道他们不是大哥的密使?那是何人?”
“云云襄”张角握紧双手,咬牙冷冷说道。
“什么?是是云襄”张梁心头大震,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他怎么能混进咱们营中!大哥,要不要派人去抓他们”
“不必了!”张角截道:“他们既然能找到这里,就已然知道我们这里是兵力最为薄弱的地方,若是再贸然出营追击,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人来”
张倩不由看了他一眼,愕然:“父亲,那咱们”
张角说不出话来,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火堆中燃烧的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