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从哪里来?”
陆小凤并没有追太远,便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一个赤足草鞋,穿着旧得发腻的破布袈裟,脸颊圆圆的和尚——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脚下踩着一方江水凝聚的十二品莲台,双手合十,笑眯眯的看着陆小凤。
清波微微荡漾,老实和尚身形不动不摇,虽然笑容猥琐,却有一种庄严肃穆的神韵,便连脸上泛着亮彩的油光,都仿佛是一层光彩晶莹的佛光。
没人知道老实和尚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陆小凤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老实和尚拦住了他的路。
却见陆小凤凭虚而立,面如寒霜,黑发披散,肆意飞舞,迸射着一缕缕如电如霞的彩光,打得虚空乱颤,鲜红的大氅猎猎翻飞,如舞血龙,疯狂而凶恶,便如它的名字,听了便是一种震骇。
萧瑟的寒风缠绕在他的周身,将他托扶而起,悬浮在天空,几若神魔。
“和尚从来处来。”
“是么?”
老师和尚微笑地打着机锋,陆小凤却未必有心情陪他玩闹,他可不觉得老实和尚是无故出现于此。
事情太巧合了,而陆小凤,恰恰是不相信巧合的人。
如渊如狱的意志轰然降临,笼罩了这片天地,压得山河沉重,江河汹涌,将老实和尚牢牢地束缚住,一寸寸地压入江水。
波澜震荡,一片片涟漪从莲台传递出去,褶痕渐渐深刻、扭曲、旋转,老实和尚将陆小凤施加给他的力道都倾泻到江面上,将江面压得向下凹陷,江水绕流。
水光,如同被半凝固的胶质。
与之相对的,老实和尚周身的压力越来越大,宛若一方天地被砸了下来,挤得和尚面红耳赤,脚下的莲台愈发狭小。
“哗啦!”
终于,在老实和尚的身子完全低于河岸时,莲台猝然破碎,江水猛地冲灌了进去,便如决堤的洪流,汹涌地淹向中心。
老实和尚,终究是挡不住陆小凤功力的,他太高看了自己。
强横的水力拍在老实和尚身上,和尚这才肯定陆小凤是真的动了杀意,不急稳固身形,大呼小叫道:“陆施主,和尚就是个传话的,你何必生气?两国相交还不斩来使呢,陆施主可不能不讲规矩。”
急切间,他连灌了好几口江水。
两人虽然有些交情,但在老实和尚出现的那一刻,他们的交情便算断了。
“规矩?你家定的?”陆小凤冷笑连连,虽然不再压迫老实和尚,却也不会轻易放他走。
今日的事,若没个说法,他陆小凤便要让老实和尚变成死和尚。
“阿弥陀佛!”老实和尚宣了一声佛号,面带着苦笑,眼神复杂,道:“有人托和尚向陆施主问候一声,说是还差了陆施主一次庆贺,因此叫和尚给陆施主补上。”
不知他这份苦笑是因为陆小凤的强势,还是因为两人的绝交。
“庆贺?”陆小凤心中一惊,蓦地想起无名岛上那个和和气气,却让他忌讳如深的小老头——吴明,顿时明白老实和尚是为谁带的话。
“补上,如何补上?”陆小凤终于收了功力,渐渐落下,也站在江面上,低头俯视着老实和尚。
没由头的,陆小凤有种直觉,老实和尚所言并非反话。
在过一日要庆贺两次,其中一次便是为他陆小凤。
那一夜,变故来得突然,双方不敢留手,陆小凤与苏妄携手杀了酒八仙,掀了小老头的水阁,屠了宫九,震塌了地宫,可以说,无名岛因他几已破灭。
在陆小凤想来,他与小老头算的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不知小老头怎的不找他报仇,反要兑现当日的玩笑之语。
然而,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陆小凤相信,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恩仇,小老头所图,必然极大。
其中诸般计较,陆小凤虽想得分明,但他却不得不入其毂中,按着人家的剧本来。
现在想来,小老头在无名岛上并未现身,确非沙曼所言的那样,小老头实力不济,怕了,又或不足为虑,而是要化明为暗,避开风头,坐看陆小凤为其奔走,而他要对付的对象,正是劫走沙曼的势力。
小老头的心计,实当得他称赞一句智深若海,与这般人物为敌,陆小凤既是警惕,又是庆幸。
世人都说知己难求,其实想要找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也非易事。
以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做对手,便是战胜了他们,陆小凤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骄傲的。但小老头却不一般,这样的对手,才值得他主动出击。
老实和尚直挺挺地从水中浮起,抖了抖身上的水渍,大袖飞甩,闪亮的光头用力摇晃,身姿狂扭,便如落水狗甩荡着身子,将水滴甩得飞溅,劈头盖脑地淋向陆小凤。
陆小凤面无表情地看着老实和尚表演,真力转动,在体外形成一层护体罡气,将水滴都挡在了外面。
他心知,这是老实和尚故意恶心他,以表达他的不满。
老实和尚名叫老实,为人自然很老实,若有不满,也会当面表现出来,绝不藏着掖着。因此有吃不得亏、好占便宜、小心眼、记仇等等评价。
这些评价,恰是因为他太老实,有仇就报,性情坦诚。
陆小凤心中撇了撇嘴,有些哂笑,但忽然惊醒了过来。
老实和尚未必老实,这是世人一贯对老实和尚的认识。
陆小凤以前认为是世人不明前因后果,以偏概全而已,在他眼中,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