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元吉的心中,已是一片茫然,见杨嗣昌心意已决,也是叹了口气,捧着粥碗,转身出了中舱,顺手将舱门掩上。
他无法判断,杨嗣昌是无法进食,还是不愿进食,同样是死,为朝廷忧劳成疾后病死,几乎等同于战死,朝廷一般会给家眷发放抚恤的……
万元吉无法帮助杨嗣昌,也决定成全他,至少不能将心中的疑问,向朝廷说破!
舰船在夷陵靠岸时,万元吉并没有登陆入城,而是在中舱隔壁就寝,随时关注杨嗣昌的状况,心中却在思索,给皇上的折子,究竟如何去写。
这一路大军交到他的手上,万元吉感觉肩上的担子超过千斤,连杨嗣昌都平灭不了的流寇,自己又能如何?幸好刚才杨嗣昌病得糊涂,没有交出印绶和兵符!
天明之后,大军继续沿江东下,预备在荆州府城登陆,然后改走陆路,从东北方向上切断张献忠的行军路线,至少也要保住武昌重镇。
但杨嗣昌一直滴水不尽,再未起过床,更没有出过中舱,无论他的亲卫和万元吉如何苦劝,杨嗣昌都是闭目不语,亲卫不忍,在万元吉的授意下,他们强行给杨嗣昌灌了热水入腹,勉强吊着一口气。
行到荆州,杨嗣昌已是病入膏肓,一日之内,数度出现昏迷,万元吉没法,只得含泪接过兵符和印绶,正式接管了军队。
他担心杨嗣昌死在舟中,等到舰船靠岸之后,着人将杨嗣昌抬进府城,安置在府衙中,此时杨嗣昌已经迷迷糊糊,既不反对,也不配合,昏死的时间居多,偶尔清醒过来,也是双目无神,连嘴唇都不会蠕动。
三月一日,杨嗣昌在荆州府衙昏睡了半日,至午后方才睁开眼,双目忽地现出一丝光彩,虽然口不能言,但双手却是在空中乱抓,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众人不解其意,只得将毛笔、塘报等依次拿过来,交到杨嗣昌的手中,杨嗣昌似乎并不在意,双手依然在空中挥舞,就连朱由检亲赐的尚方天子剑,他还是不要。
有一名亲卫,感觉督师大人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便在自己身前四处查看,最后目光落在腰刀上,只得解下腰刀,递了过去。
杨嗣昌的双手,搭在腰刀上,终于停了下来,面上现出一丝怒色,俄而张开大口,向外喷出一口浓痰,随即脑袋一歪,双手也是柔柔地垂下去……
“大人……”
“督师大人……”
杨嗣昌病逝的讯息传到京师,朱由检再次大哭:“自杨嗣昌殁,无复有能督师平贼者!”上次对着群臣大哭,还是得到福王朱常洵被杀的讯息,这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平贼没有进展,但平贼的首席功臣杨嗣昌却倒下了……
朝廷之上,群臣鸦雀无声,不少人还陪着朱由检洒了两滴眼泪。
杨嗣昌的死,给朝廷带来的最大损失,便是湖广无人督师平贼,等到朱由检的哭声小了些,大臣们便是议论纷纷,甚至有言官口头弹劾杨嗣昌“畏罪自杀”,致朝廷平贼大业于不顾,有负圣上厚恩……
朱由检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心中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厌恶。
杨嗣昌是他一手提拔的,后来成为兵部尚书,又以督师的身份远赴湖广平贼,还赐了尚方天子剑,弹劾杨嗣昌,岂不是打脸自己?
面子还是小事,关键是平贼大业!
当下最紧迫的事,乃是杨嗣昌未竟之业,群臣不思量接替杨嗣昌的人选,却是在此胡搅蛮缠,对一名死者落井下石……
平贼的众臣中,杨嗣昌是最接近成功的,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死后还要被这些言官们弹劾!
朱由检忍住心痛,道:“杨嗣昌之功过得失,迟些再议,趁着今日朝会,先说说督师平贼的事,杨嗣昌既已过世,谁可代之?”
是呀,杨嗣昌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为自己辩护的,更不会逃跑,倒是督师平贼的事,那是一刻也不能迟缓。
想到朱由检要确定督师的人选,众人都是低下头,连所有的言官,都是闭了嘴,再不敢触动朱由检的霉头。
随侍太监王承恩见朱由检脸上泪迹未干,便从怀中掏出丝帕,想要替朱由检擦净泪痕,朱由检却是一把将他推开,扫视群臣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在兵书尚书陈新甲的脸上,“陈爱卿主官兵部,可有督师人选?”
陈新甲心中“咯噔”一下,但皇帝点名了,他再不能闭嘴,硬着头皮上前奏到:“回皇上,武英殿大学士、户部尚书陈演可担此职!”
情急之下,陈新甲实在不知道谁能胜任平贼督师一职,既然没有合适人选,那就挑选皇帝面前的红人吧,陈演去年刚刚入阁的时候,还是东阁大学士,礼部左侍郎,不到半年的时间,便改为武英殿大学士、户部尚书,现在在朝堂,可是第一红人。
朱由检尚未做出决断,一边的陈演赶紧捂着肚子上前奏道:“为圣上分忧,乃是臣之本份,平贼乃是当前第一要务……然而臣最近肚子不舒服,看过医生,说是胃肠移位,坐不得车马……臣的身子倒无什么大碍,若是误了圣上的平贼大事……”
陈演趁着低头的机会,稍稍侧过脸,狠狠瞪了陈新甲一眼。
朱由检阴沉着脸,加上脸上的泪迹未干,显得极为阴森。
陈新甲没法,只得又推荐了李明睿、倪元璐、王家彦等人,他们也是以各种借口推脱,总之一句话,在朝廷做官可以,却不能去督师平贼,如果必须督师平贼,他们宁愿致仕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