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最后他们停下来的地方,是在莽莽群山之中。
晓冬不知道,但莫辰清楚,一路过来也没忘了观察地势:“这是郧洲地界,我曾经经过这里。”
“这里离天见城有多远啊?”
莫辰给了他答案:“约摸两千多里地。”
晓冬一头是汗:“这向导看起来不太靠谱啊。”
偏个二十里,可以说不算偏。偏个二百里,可以说是小差距。这一下偏了两千多里,明摆着这藤不认识路啊。
“先不要急,它已经生了灵智,不会不明白你的话,它会到这里来必定有缘故。”
莫辰挽着他的手:“跟着它,再往前走走。”
大师兄这么说,晓冬才耐心的继续往前走。
那条绿藤在一片乱石坡上停下来,整条藤竖直立着,摇摇摆摆,似乎一个人在左顾右盼。
“这里……”晓冬说了半截又停下来。
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叫郧洲的地方。过去十来年虽然居无定所,四处迁移,但是也只限于在中原,从来没来过这么偏远的地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原应该陌生的地方,却让他有种怅然、心悸的感觉。
没有来过的地方,为什么却让他有一种久违重逢的感觉。
他抬起头。
已经是夜半时分,满月悬于头顶天际,两侧山梁静谧安详,象是两道黑色的护篱。月光下山川苍茫,夜风拂过树梢,林涛有如海浪声起伏作响。
视野中的一切明明是初见,却象……已经在这里停伫过千年万年,旧时印象从心底深处浮起来,许多残破模糊的记忆从远方走近。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晓冬抬起手,少年的手掌白皙清瘦,指节修长分明。
记忆中……不是这样的。
他记起来了。
他曾经,是一棵树。
就是他曾经无数次在梦中见过的,那一株参天古树。
树的根扎得很深,树冠撑开来象是一把巨伞,遮天蔽日。那时候树的枝干刚直虬劲,树皮是深黑色,上面有浓密的苔痕,还有绿萝藤蔓攀附在树身上。
谁也说不清楚这树已经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日升月落,星辰变幻。树叶生了又落,落了又发,经历过不知多少年风雷雨雪。
有一年,这树忽然开了灵智。
它象一个刚落地的婴儿,用天真的眼睛去打量这个世界,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叶上的露珠,初升的朝阳,蓝的天,掠过的云……
它喜欢在树上筑巢的鸟儿,在树身上蹦跳来去的松鼠,每一样新的发现都让它如此欣喜。
它还发现自己有了个伴。
和它相伴了不知多少年的藤蔓,也在他之后生出了灵智。
一树一藤,象是一对双生兄弟一样,一个懵懂,一个更加懵懂。
自那之后又过了许多年,树可以化形了。
它并没有化做自己最熟悉的飞鸟走兽。
反而化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曾经从树下经过的人的样子。有手,有脚,有眼睛嘴巴,人该有的它都有,一样都不缺。
第一次化成人形的感觉清晰而鲜明,让晓冬恍然又震惊。
他看着身旁的莫辰,有些滞涩的吐出几个字:“大师兄……”
绿藤缠在他的脚边,似乎要提醒晓冬别忘了它。
莫辰安静的陪在他的身边,并没有急着追问晓冬来龙去脉。
“我是谁……”
我是一棵树,还是一个人?
接下去的记忆更加纷乱和破碎。
有人发现了这棵非同一般的古树,在四周布下阵法……树的灵气被疯狂的席卷抽取,刚刚化形的树灵被禁锢捆缚,树被催生出花,盛放一瞬之后迅速枯萎。
这棵树被连根拔起,带离了生长了千万年的故土。
后来……
后来就不记得了。
很多杂乱的声音和面容,狰狞贪婪的神情,杀戮与鲜血……白家的血脉一代代成为祭祀的供品,这是白家欠下的因果。
直到……将死的树灵在最后一次祭祀时,因为白氏血脉枯竭,摆脱了曾经符阵对它的压制和禁锢。
那夜天见城中有一个婴儿出生。
晓冬站在原处一声不响,许久许久才重新睁开眼。
莫辰轻声唤他:“晓冬?”
晓冬茫然的点了点头。
“大师兄。”顿了顿,他说:“我想起来了。”
想起他做为树灵的过往。
曾经的古树已经随着天见城一起灰飞烟灭,但是做为树灵的他却重新有了一具人的身体。
这个秘密不止他一个人知道。
雁夫人对他异常冷淡,对他并无太多母子之情。
她早就知道晓冬的来历。
这是天见城欠他的,是白家欠他的。树的灵气支撑滋养了天见城多少年,这笔债就有多重。
从城建起的那一日,就注定了它崩碎消亡的结局。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只用得到不用付出?不,世上万事万物都有生有灭。白家祖辈妄想借先天木灵之气修炼,却最终身死道消,终不能飞升证道。后来生活在天见城中的人,不管得了多少寿元,多少灵气,可这些掠夺来的灵气既成就了他们,也反噬了他们。
晓冬磕磕巴巴的跟莫辰讲述这些,虽然他辞不达义,但莫辰都能明白。
“我……”
晓冬挠挠头:“原来我和大师兄,都不能算是真正的人。”
大师兄是龙魂附身,而他是树灵转世。
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