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刚到起义军大营的第一天,就感觉到了军中上层关系复杂,从韩教主和韩阿妹的微妙关系就可以判断出来了。此后几天,张问没有再提出任何建议,他只是带着眼睛和耳朵逐渐了解这支军队。
情况比张问想象得还要糟糕,一支衣甲军械混乱的军队,却派系林立,中下层更加混乱,有的士兵居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直接听命于谁,在“军令大如山”的军队里,他们的情况简直难以置信。张问看到这样一幅景象之后,信心顿失,完全没有了战心。
实际上张问已经沮丧到了极点,这是一支比明朝府兵更烂的军队;以前张问认为地方府兵根本就无法在战阵上使用,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这支人马,完全就是乌合之众。整顿一支军队不是三五几天半个月就有成效的,何况张问根本没有决断之权,所以张问不认为跟着一群人去送死很有意思。
每天日落的时候,张问都会站在帐篷外面,久久望着北方。他第一次感觉,那些琼台高阙正离自己越来越远、那些雄关要塞也渐渐远去。他就像张骞在遥远的西域东望长安,伤感孤单……张骞有信念,而张问是绝望。
张问生病了,他浑身烫得几乎可以熟鸡蛋。异地他乡没有让他水土不服,死里逃生没有让他垮掉,但是在这里,失去希望让他彻底沉沦。
他吃不下东西,每天除了喝药,就是喝许多热水,照顾他的人说风热多喝热水有好处。张问被迫不断地灌水,灌得他身上虚。终于又有人灌他水时,张问忍不住说道:“能不能在水里加点盐?没盐我受不了。”
“好,你等等,我马上叫人给你加盐。”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平时照顾张问的是一个后生,这时候变成了个女人,张问便歪过头去看,一看是韩阿妹,张问慢腾腾地坐起来,说道:“身上没什么劲,对圣姑有失礼之处请见谅。”
“你现在都病成这样了,还客套什么?”韩阿妹伸出手想摸张问的额头,她伸了一下手,却缩了回去。她又说道:“你怎么病得这么重,是不是被子薄了,还是吃的东西不习惯?”
张问摇摇头道:“可能是水土不服身体熬不住,养养就没事了。”
这时帐外走进来一个人,就是照顾张问那个后生,他拿来了一包盐巴,倒了一些在杯子里,然后端杯子过来让张问喝水。张问喝了一口,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韩阿妹想了想道:“太阳都快下山了,差不多酉时吧。”
“你扶我起来。”张问指着那个小伙道,“成天睡着人都睡得昏。”
韩阿妹没有阻止张问,只是说道:“你要好生养病,尽快养好了,这里上下万余人都指靠着你啊。”
张问心道靠我也没用,他口上却不敢这么打击他们,只说道:“上次我在韩教主面前说的那些建议,我也没办法逐条亲自去操作,还得靠穆将军等将军去办,整顿行伍、整顿军纪,没有军纪不能令出即行,再好的布呈方略都没有用……”
在那个侍从的帮助下,张问软绵绵地下了床,他扶着侍从的胳膊,走到门口眺望远方,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其实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重山叠垒。只是张问仿佛形成了习惯一样,总觉得看看北边心里就会舒服一点,多少有点念想。
他想让这些人放了自己,但是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在道路如这样崎岖的丘陵山地,跑也跑不了多远,何况大军驻扎之地,方圆之内哪里一点哨探都没有呢。
韩阿妹突然问道:“张问,你在看什么?别告诉我你在看夕阳,夕阳在那边。”
“我有点想念京师了,我的老家在那里,而且京师是皇城。”张问喃喃地说道。
韩阿妹好言宽慰了几句,她低头想了一会,说道:“昨天我们收到了一个关于京师的消息,朝廷里元辅大臣叶向高在西市被斩了。”
“什么?”张问吃了一惊,他瞪圆了双目,死死盯着韩阿妹,额头上一冷,湿漉漉的汗水被凉风一吹凉飕飕的,“你……你刚才说什么?”
韩阿妹对于张问有这么大反应也出乎意料,她又重复一遍:“叶向高以叛国罪被明朝廷会审判以斩刑,阉党成员顾秉廉出任首辅。张问你别急,你应该庆幸才对,虽说叶向高并不是你害死的,但是正是你捅了叶枫的马蜂窝才导致了这次朝廷里的倾轧,所以叶向高的死和你也有关系;叶向高是叶枫的祖父,现在叶枫肯定恨你入骨,如果你现在还在他的手里,肯定被他谋害。叶枫现在肯定后悔把你送到万年楼了,这是你的幸运……”
张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北方大声哭嚎起来,只是没有眼泪,看起来像是假的一般,实际上他确实是难受得慌。
几个白衣侍卫已经聚到了韩阿妹的身边,韩阿妹又窘又气,指着张问道:“快把他拉进帐中!”
张问被人拖进大帐,他犹自伏在地上不愿意起来,干嚎不已。韩阿妹见他的额头和鼻子都在地上磨破,忍不住怒道:“叶向高是叶枫的祖父,他死了关你什么事?你为他哭什么丧!”
张问哭了许久,哭累了,才说道:“叶枫是叶枫,叶向高是叶向高!我大明自有首辅以来,就有党争,但是现在居然到了首辅在任被诛杀的境地!”
韩阿妹怔了怔,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朝廷腐朽,你何必再向着他们?好吧,咱们就把叶枫和叶向高分开来看,叶向高是忠臣,现在落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