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的一番话慷慨激昂,可能应付不了精明的朱大典等人,但是身为理想主义者的赵梓隆无疑吃这一套。
“好!”赵梓隆激动地站了起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
他绕过桌子走过来,站到陈雨的面前,“本官心中一直有这样一个梦想:将卫所军训练成强军,证明不比营兵差,恢复太祖时代卫所的荣光。可是无人响应,从都司到卫指挥使司,人人都得过且过,小富即安,反倒显得本官成了另类,不受同僚待见。本官虽然忝为指挥佥事,有分管之权责,也愿意全力支持,但是缺乏一个千户所来推动此事,所有的想法都只是空谈。今天有你这句话,本官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果然成功地引君入瓮,陈雨心想。他适时表现出谦虚的态度:“哪怕千户大人愿意委托放权,全权交由下官来做此事。但下官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虽有雄心壮志,却怕承担不起佥事大人这么重的期望啊!”
“不必过谦。”赵梓隆挥一挥手,“你放心,本官定会全力支持你!虽然朝廷近年来没有委任清军御史,但是这事本就是卫所的职责所在,没有御史调度,咱们自己也可以做起来,要求地方州县配合即可。除了经费本官无权拨付之外,只要你开口,本官要人给人,要名册给名册,哪怕清勾走到辽东、山西、云贵,也奉陪到底!”
陈雨大喜,拱手行礼:“那下官就先行谢过了。”
赵梓隆摇头道:“是职责内的事情,何必言谢?你在卫城等待一天时间,明天日落之前,本官命人将备御后千户所所有正军的姓名、籍贯都抄录一份给你,并派几个得力的手下协助你清勾。你可以先从文登县籍贯的军户余丁开始,县衙那边,知县与本官父辈相识,待我写一封信给你,交给知县,定会鼎力支持此事。”
陈雨更加高兴:“有赵佥事大力支持,这次清勾一定会大获成功!”
出了卫指挥使司衙署大门,张富贵试探着问:“难不成咱们还真的为了几个兵丁,北上辽东,南下江浙,西去云贵?这不折腾死人吗?”
陈雨笑着说:“看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却不开窍了,我说过要按照籍贯清核勾补吗?”
张富贵还是不明白,“那到底怎么弄?”
“只要有了这个名义,有了卫所的支持,我找到本县之内及周边所有的军户,不管是不是属于备御后千户所的军籍,一律勾过来便是。”陈雨说,“军籍黄册在我手里,我说谁是,谁就是,难不成这些逃兵的家里还敢质疑不成?”
“啊?这不成了抓壮丁了吗?”张富贵彻底傻眼。
“错,这不是抓壮丁,起码我只针对军户,不殃及民户。”陈雨狡黠的回答,“而且本质上仍然属于清勾,只不过我省去了清核这个环节,不论原籍何处,只管勾补而已。再说了,军户们吃不饱穿不暖,军籍所在的卫所也不管他们,加入咱们的队伍,就能过上好日子,咱们这是积德行善啊,猴子!”
张富贵迷迷糊糊抓了抓脑勺:“听起来好像有道理……”
第二日傍晚时分,等待了一天的陈雨带着赵梓隆抄录给他的军籍黄册高高兴兴离开了卫城——尽管这名册中具体的名字对他而言只是废纸,但是这份黄册所代表的官方意义对他很有用。
次日,文登县衙门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知县吴明晋上下打量着来人,二十出头,很年轻,身材高大,十足武人的体魄,面相却看着斯斯文文。此人官职品级不算低,一个正六品百户,比他这县太爷还高,不过在吴明晋眼里却算不得什么。一个卫所武官而已,想理会就陪着说会子话,不想理会敷衍两句打发走便是。
尤其是对方提出了一个让他生厌的提议之后,吴明晋就开始酝酿如何下逐客令了。
清核军户、勾补继丁?开玩笑,这样棘手的事情,已经在文登县官场消失很多年了,谁愿意干?在吴明晋的记忆里,上次这种差使的出现,好像还是天启年间的事了,那时候自己还只是一个赶赴省城参加乡试的生员,直到若干年后科举及第,到文登赴任才听本县老吏提起过。
再说了,朝廷已经很多年没用派出清军御史进驻各省了,这就意味着没有勾补的考核任务下达给各州县,也没有专门的款项拨付下来。没有硬性指标,没有工作经费,谁会理一个百户啊?如果不是忌惮卫指挥使司赵佥事及其背景,吴明晋早就拍案而起了。
随着陈雨侃侃而谈,吴明晋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准备在对方说话的间隙里插一句得体的话结束这场会面,而且不失自己的修养,也不至于太得罪赵佥事。
这时对方一句话改变了他的想法。
“……这事很麻烦,也会耽误兄弟们不少时间,所以,为了推动此事的进展,千户所准备了五百两银子,用来补贴县衙的兄弟们——总不能让他们枵腹从公嘛……至于县尊统筹调度,劳心费力,您那一份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有银子!吴明晋立刻打起了精神,已经到了嘴边的逐客令立马咽了回去,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
他试探着问:“陈……陈百户对吧?您说,千户所要给咱们银子来操持此事?”
“没错。”陈雨拍了拍桌上的册子,“这是威海卫指挥使司出具的军籍黄册,记载了近些年逃籍的正军及其原籍、住址,文登县境内的军户就要拜托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