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看着苏小玉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蹙着眉,眼角几乎流下泪来,一边看着胖女人脂粉簌簌下落的老脸,在心里说,我是个没有家的人啊,我的敌人却正在赶来杀我的路上。
苏小玉劝胖女人免了他欠的那些钱,又劝他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总有见面的时间,临走的时候,她悄悄把一枚金瓜子塞在他的手心里,柔软的嘴唇轻轻地在他唇上扫过,然后立刻被胖女人呵斥着回到了自己屋里。
那个吻让他暂时忘记了潦倒、伤痛和随时会到来的死亡,他再次感觉到了自己实实在在地拥有了一个女人,那么甜蜜。
离开了苏小玉的身边他的健康极快地恶化,焦虑不安的情绪日夜折磨他,那个一直没有医治的伤口溃烂流脓,弯腰都会剧痛。
当掉佩刀的当日,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买吃的和找大夫,他把其中一大半的钱交到了胖女人的手里,用于再见苏小玉一面,他的钱甚至不够过夜了,夜深离开的时候苏小玉泪如雨下,怎么说都不愿意松开他的手。
他没有想到这会是他的一生,十二年握刀的手废了,换得十几天的缠绵和一个女人的心。
女人的心值不值他的十二年?他不知道,不过心里还是很安慰的。
这些天他像个乞丐般蜷缩在小巷里,看着远处的那两盏红灯,那个伎院叫“群芳驿”,在秋色正浓的时候,他在那里遇见了苏小玉,而冬天来临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他的禁地,门口招揽客人的女孩不会允许他这种没钱潦倒的人踏入,他也不敢在人前放肆,鬼知道这条街上藏着多少捕快的耳目,他们最喜欢在烟花之地打探消息。他只能默默地眺望,想着二楼的窗后有一个人为他担忧。等待他的消息,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夜深时因为寒冷而低声地咳嗽。那是他心里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暖。
他的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长成铁一样的男人。不会落泪了,可是他错了,十二年的苦练,没有把他的心练得坚硬。
他摸索着腰间,肮脏的腰带里藏着苏小玉为他求来的平安符。织锦的小袋子里面塞着一枚金瓜子,那是苏小玉悄悄塞在他手心里的。在最困顿的时候,他没有想过要花掉这枚金瓜子,因为他觉得这可能是他和苏小玉之间最后的记忆。他决心今夜离开这座城市了,再呆下去,对苏小玉和他自己都没有好处。
他深深吸了口雪风,想要在临走前再见她一面。他编好了一个谎言,说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若是有缘将来再见,这样他永远地消失在风雪里。苏小玉不会太担心。
每一次梦到这里,齐布琛都会流着泪醒来。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能够见到她。
而她,也是他为什么走上现在这条路的重要原因。
“齐爷,王爷叫您呐,有事儿商议。”有人在门口低声唤道。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齐布琛答应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了看桌上的台钟,现在丑时已过,正常情况下。敬亲王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叫他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齐布琛起身飞快的穿上了衣服,来到了前厅,赫然看到敬亲王竟然坐在那里。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齐布琛来到敬亲王的身边,侍立于一旁,并没有出声打扰敬亲王的思考。
过了足足有一刻钟,敬亲王才渐渐的回过神来。
“来了啊,老齐,坐吧。”敬亲王指了指一张椅子。
齐布琛向敬亲王行礼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老齐,你知道吗?林逸青又去拜李高阳递门生帖,这一次他接受了。”敬亲王对齐布琛说道,“就在前几天,李高阳刚刚进园子觐见,回来后就改了主意,你说……”
“李高阳绝不是心甘情愿的接受林逸青这个弟子,他这么说,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圣母皇太后的授意。”齐布琛立刻回答道。
“她还真是为了他的前程,煞费苦心啊!”敬亲王冷笑了一声,“我现在倒是有些后悔编练健锐营了。”
“京军积弊颇深,是到了非变不可的时候了,林逸青深通西洋兵法,又有实战经验,编练健锐营,确是最合适不过。”齐布琛说道,“王爷最担心的,是健锐营的兵权,可能落入圣母皇太后手中。要预先防备的话,就是只要林逸青训练士卒,教习战法即可,不给其兵符,不使其有统兵之权便可,王爷不是已经定下了,让费扬塔珲出任健锐营统领的吗?”
“费扬塔珲殿试时败于林逸青之手,林逸青又颇善结交,我担心到时候费扬塔珲镇他不住,反而为其积威所劫,听命于他。而林逸青一旦听命于两宫,健锐营便可能成为咱们的敌人。”敬亲王沉声道,“林逸青在萨摩时,最开始不过是兵学校教习,但到西乡隆盛起兵时,不但兵学校之新兵听命于他,西乡隆盛手下一干悍勇之将也全都唯其马首是瞻。有此前车之鉴,别到时候健锐营也是一般,从上到下全都听他的,那可完了。”
“此一时彼一时,大乾不比日本,且健锐营多为渤族,非日本兵学校之平民子弟可比,”齐布琛道,“王爷如果实在担心,莫如多要宗室子弟入营,同时控制营兵人数,限于五百人之内,等到林逸青训练完成,便以帮助其它各营训练为名,分别调入别营,不使其久在一处。这样既可得强军之实,又可除肘腋之患。”
“你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定了。”敬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