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刀手捂住断腕伤口,失声痛叫。长刀失去控制,在空中翻转过来,狠狠拍在人影的左肩上,那人身躯一偏,几乎倒地,却强忍疼痛翻手转刀,自下往上斜斜朝朝鲜刀手颔下的柔软处狠劲一挥,朝鲜刀手便蹶然倒了下去。
长刀沉重地跌落在来人与闵妃面前,又在地上跳了两跳,滚进了主人的血泊中。
“王妃殿下,您没事吧。”那人气喘吁吁地说道。
闵妃周身一颤,睁开了眼,满面皆是不知何时流下的泪。冯国彰拖着无力的左肩,提刀立于面前,年轻的脸孔上尽是血污纵横。
纵然已战栗得不能成言,闵妃还是勉力向冯国彰点了点头。
刀尖上悬垂着一滴血,将坠未坠,冯国彰佩刀扬起的那瞬间,血滴甩到了闵妃的脸上,她惊跳了一下。
远处鼙鼓震响,和着鼓声,水面上泛起细密的涟漪。透过漫天飞扬的火星与雨线,亭台楼阁之间,隐约可见有数百火把映在水上,蜿蜒曲折地朝这边来了。很快,他们就要被发现了。
“夫君……孩儿……”
闵妃不明白为什么身边的人都离开了她,喃喃地呼唤着,伸出一只手来四处探寻,像是要找寻什么。遍寻不着,又去地上摸索,却摸到了满手冷腻的血。她怔住了,好一会才像是猛醒过来,爆发出凄厉得难以置信的锐声叫喊。
喊声划破了猩红的雨幕,仿佛宣告着这一夜乱象的真正开始。
火光骤乱。王城内四面八方,都是咆哮喧嚷的人声。鼙鼓的轰鸣猛然紧密起来,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靠近。水榭下的小河川里漾起层层细浪,扑打着岸石,仿佛大地都为之撼动。
冯国彰震愕地看向火光来处。这感觉仿佛是熟悉的,在港口附近的街衢就常常能够遇见,然而这一回,竟猛烈得教人不敢置信。他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鼓声已经迫近了,混杂着金属拍击的声音。仿佛有许多铙钹跟随其后。梁柱间纷纷落下尘灰与木屑,如同整座水榭都被震荡得跳了起来,然后檩子、榫头、檐角与瓴瓦又一件件落下来,重新叠合成原先的模样。脚下的震动顺着骨髓酥酥地直向上钻。水榭下的细浪愈发频密,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刀。
通往水榭的桥梁多半已经倒塌或是焚毁,朝鲜兵士索性将松明举过头顶,纷纷跳下河道,涉水向他们涌来。喧天的呼喊声连成一片。一河流淌着炽橙光焰,照亮了四周的一切。
眼见有上千名朝鲜乱军攻来,冯国彰知道今日只怕要战死于此地,不由得发出了一声粗重的叹息。
就在这时,小河川的对面,突然闪过一道红光,随着一声炮响,接着朝鲜乱军队伍当中便猛然迸起一团火光,登时有数人便给炸得飞了起来。
朝鲜乱军的士兵们立刻意识到了这是大炮轰击造成的结果,立时有如潮水般的向后退去。
奇变陡起。没等冯国彰和乾军士兵们回过神来,在他们的身后,突然响起爆豆般的枪声,密集的子弹射来,将他们身前的朝鲜乱军又扫倒了一片。
冯国彰明白这是援兵到了,心下一松,竟然感到一阵晕眩。
一颗又一颗的炮弹飞来,接二连三的在乱军队伍当中爆炸,乱军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可怕打击,瞬间崩溃了。开始四散奔逃。
骤然,炮击停止了,一切都静止了。有如千军万马的脚步轰鸣、海潮一样的人声呼喊,刹那间全都消失殆尽。若不是四处的火焰还在毕毕剥剥地燃烧着,几乎要令人疑心自己是聋了。潮涌逐渐平息,却不曾退去。
一瞬间,四下里全都是全副武装的乾军士兵,他们的手里都端着步枪,步枪上的刺刀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骇人的光芒。
“大乾袁统领在此!尔等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有人大声的吼道。
被围困住的乱军士兵一个个满面惊恐,为首的一人咬了咬牙,刚喊出一声“大家伙儿杀出去……”,“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头部,他立时栽倒在地,滚进了河中。
看到这一幕,他身边的几名乱军士兵立刻抛掉了手中的刀矛,跪了下来。
受了他们的感染,朝鲜士兵们纷纷抛下了手中的武器,一时间四下里全是刀矛弓箭落地的碰撞之声。
脱了力的冯国彰再也支撑不住,以刀拄地,坐了下来,这时他看到袁蔚霆在一队乾军士兵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桦辅,你怎么样?没事吧?”袁蔚霆看到满面满身都是血污的冯国彰,脸上现出了关切之色。
“标下……没事!”冯国彰努力的重新站了起来,向袁蔚霆敬了一个军礼,指了指身后不远处正自惊魂未定的闵妃,“这位便是王妃殿下。”
袁蔚霆看了闵妃一眼,点了点头,并没有和她说话,而是分开众人,来到了那些朝鲜乱兵面前。
火光中,看着那一张张灰败沮丧惊恐不安的面孔,袁蔚霆皱紧了眉头。而当他注意到乱军中有很多人都穿着平民的服色,又禁不住叹息起来。
“尔国政府拖欠汝等的饷米,天朝已尽数代为补发,又专拨粮米救助汝等,汝等为何还要作乱?”袁蔚霆厉声喝问道。
“那闵氏妖妃不死,我等便没有活路!”乱兵中有人高喊道。
听到这句话,闵妃垂着头,身子象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又开始发起抖来。
“妖妃回来了,定然要报复我们!与其让她害死,不如先杀了她!”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