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包藏祸心的日本也开始了对朝鲜的蚕食。日本商人利用日朝通商条约的漏洞大肆在朝鲜廉价掠夺粮食,导致朝鲜赖以生存的必需品不断流出,本来就贫困不堪的朝鲜人民因而雪上加霜,大大加深了朝鲜的社会危机。日本还积极在朝鲜物色代理人。逐步展开对朝鲜的渗透,朝鲜人的反日情绪不断滋长,“语到倭边,咬牙欲杀之。小民尤甚”。 9079年6月,日本驻朝鲜公使花房义质进入汉城时,一路遭到民众投石袭击,狼狈不堪。9080年3月,日本大仓组职员儿玉朝次郎、三菱公司职员大渊吉成和东本愿寺的和尚莲元宪诚无视日朝通商条约的规定。擅自到朝鲜通商口岸元山港以外的安边府游历,结果遭到朝鲜百姓二三百人的袭击,儿玉和大渊遭重伤,莲元则当场身亡。甚至于“岭湖山谷之间,有大伙匪类,蜂屯蚁聚,横行里闾,持兵纵火,上纳钱木,白昼抢夺富村饶户。传檄征索,称曰举义而伐倭,哗然指逆而为忠”。可以说,整个朝鲜社会从上到下,都弥漫着极度仇日的情绪。
如果朝鲜军民得知有他们这么一伙日本人在这个被视为奢靡淫逸的地方开会密谋危害朝鲜的事,会发生什么事,用脚趾头想也会知道。
“哥哥!”古贺有武对面那个一直看着自己手的男人压低了声音,一边使眼色一边摆手,示意他不要再紧逼了。以进藤义马在玄洋社的地位,得罪他有什么后患谁也说不准。古贺有武几个得力的手下警惕地看着进藤义马的脸色。其余的人也面露不安之色。
一个咳嗽声打破了死寂,也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杉山辉元俯身向武井直助,“我的杯子给了古贺君喝酒,我有点渴。能喝你的杯子么?反正我们师生多年,你也知道我从不在烟花之地混迹,不会叫你染上什么病的。”
众目睽睽之下,武井直助拿起自己的杯子递给杉山辉元,杉山辉元喝了口水,仿佛真的解了干渴那样舒了口气。微笑起来。等到所有人都意识到杉山辉元真的只是喝口水的时候,他们才感觉到紧绷的气氛已经微微松开,屋里回荡着杉山辉元自然的笑声。杉山辉元摸出烟袋,慢悠悠地填上烟草,武井直助也很自然地擦着火镰给他点上,师生两个旁若无人。
“你抽的什么烟?”进藤义马忽然问道。
“乾国云南山里产的烟叶,没有名字,不过味道比日本产的烤烟好得多。”杉山辉元舔了舔嘴唇。
“可惜我不抽烟,否则也试试了。”进藤义马转向古贺有武,“你刚才说得对,所以这可能是我们唯一一次一起开会,之后我的命令会单独送达给你们。从现在开始,汉城里只有我发令,你们做事。社长的手令就是这么说的,再清楚不过,违抗的人,社规处置。”
古贺有武没有说话。刚才的锐气被杉山辉元无声无息地截断了,古贺有武冷静了一些,进藤义马毕竟手持总社社长的手令,在天佑侠团一切都是团规为准,违抗首座或社长的命令,是社规和团规中最不能容的事情之一。下面的男人们互相传递着眼神,都保持了缄默,进藤义马无声地笑了笑,他在沉默中获得了来这里之后的第一份认可。
“今晚的月光真是不错,”他对着窗外的明月举杯,杯中水光荡漾,“那些不知大难即将临头的人,现在和我们也都在同一片月光之下呢……”
他并不知道,有一个朝鲜人此刻和他之间的距离,和他到古贺有武的距离差不多,只不过隔了三层楼板。
在一间挂着“紫菱秋”牌子的小屋里,以紫纱结庐,金玉均坐在羊裘上,后腰塞了两件靠枕,独自饮一壶来自乾国北地的烈酒。他酒量不大,又喜欢喝烈酒,且喝酒时候不喜欢吃菜,总是喝着喝着就躺下睡着了。
他很喜欢在酣醉中睡去。
他小时候既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睡觉。那时候金家的老妈子们有两个专门伺候金大少爷睡觉,中午饭后立刻把他领到铺了丝罗锦被的床上,让他把头枕在帮助安神的香砂枕上,打着扇哄他睡。春天花发的时候,夏天结果子的时候,秋天落枫的时候,冬天下雪的时候,金玉均满脑子想的都是出去玩,可是老妈子们不许。于是金玉均学会了装睡,眯缝着眼睛看到给他打扇的老妈子靠在床边睡着时,他就悄没声地爬起来溜出去玩。那时候他觉得世上没什么事情比睡觉更无聊了。
他开始喜欢睡觉,是因为他父亲死了。忽然间金家的顶梁柱塌了。千万贯钱的巨额财富、千万贯钱的债务、金家老少的期望、还有那个聪明又不懂事的妹妹,都落在了金玉均一个人肩上,那时他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躲,去灵堂听着女人们嚎啕大哭。去账房先生们就叹着气对他说这些借贷的人都趁着家主过世催款来了,大少爷你看可怎么办,去书房有成群的人等着他拿主意,要不要典铺面,父亲怎么发丧,怎么应付那些要来分家业的亲戚,怎么回复诸位世交的慰问……而那个死犟死犟的妹妹则无休无止地和他闹脾气,不知因为什么事就不理他了。他小时候觉得金家大宅就是他自己的整个世界,春花秋月夏实冬雪,什么时候都是乐悠悠的。每一寸地方都有每一寸的好玩,可父亲死了,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