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原武男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知道将军和夫人总是舍不得分离,于是转过身,而车夫坐在马车上,也识趣地掉转身子,专心致志地望着马尾巴。
石原武男不想打搅野津道贯和优子夫人的诀别,于是便和大家一道动身往回走了。马儿在潮湿的土路上慢慢儿走着,田野上一块块的湿迹,象打着补丁似的。猛烈的暴风在它上面打转。道路上荒芜人烟,偶然驶过几辆孤寂的马车。有一辆停了下来,三个人从车厢里走出到土路上。马车向前驶去了,而人们却站立着,点着香烟抽了起来,然后从容地迎着石原武男走去。
“石原上尉!”其中一个人喊他。
石原武男停了脚步。在他面前微笑着站立着一个熟识的侦察兵,龟井实明上尉,他是公卿家的远房子弟,因为家教的关系,待人总是彬彬有礼。象往常一样,异乎寻常地客气。
“很高兴看见您。”龟井实明笑着说道,“您就驻扎在这儿附近吗?”…
“是的,在临近的村子里,”石原武男用手指了指不远处,接着问道:“我军要在这里停留很久吗?”
“谁也不知道,”龟井实明说,“我们现在要去医疗营。我们的长官在那儿疗伤。”龟井实明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叫道:“石原上尉!这是您救了他啊!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他会很高兴,前几天他问起过您。”
石原武男严肃地说道:“这算不得什么。”
那是不久前的一次战斗,石原武男和第二旅团拔刀队也是侦察队的队长吉冈武夫相遇,当时吉冈武夫受了伤,不能行动,石原武男于是背着他,冒着被萨摩军小股部队抓住的危险,将他平安带回了部队,送进了医院。
对于石原武男来说,他“救人”的本事远比战斗的本事要大,他作为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年兵,能有现在陆军上尉的军衔,完全是得益于他和一名同伴救下了野津道贯将军的夫人优子,并把她平安送到将军身边的举动。
现在,那位曾和自己一起护送夫人脱离险境的同伴吉田立志,也作到了上尉……
这一次他救下吉冈武夫,其实也是为了赢得这位军官的友谊。
他从来没有忘记林逸青给他这个投诚过来的前“东京狮子”的任务……
“您愿意和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吗?”龟井实明上尉又问道。
“当然,您给我带路吧!”石原武男说道。
“太好了!他见到您会非常高兴的!”龟井实明说,“噢,请原谅!我忘记了介绍……这位是小林信永,随军记者……我的副手,中上敦中尉……这位是石原武男上尉。”
石原武男和他们并排走着。他们转入一条横路,远远望得见村庄屋顶上的红瓦和一座小庙的尖塔。接着出现了医疗营一座座的白帐篷,炉灶的炊烟在它们的上空缭绕。
石原武男看见了帐篷,不由得肃然起敬,这是任何一个受过伤的士兵都会有的感觉。医疗营在人们心灵里永远留着最鲜明的记忆。一个伤员给从战斗最激烈的地方送到这儿,立刻就被安放在洁白的被单上,给换上了清洁的内衣,给他一瓶清酒,柔软的手给他包扎,用柔软的纱布揩去凝结的血,用水润湿他的灼热的额角。跟刚才在战斗中所经受的情况的对照是这么显著,满心轻松的感觉是这么强烈,以致于他后来一看见医疗营星雪白的帐篷,就会产生深深的感激之情。
石原武男走入了医疗营。到处闪现着穿白罩衫的女人的身形。女护理员们从军官们身边跑过,都对他们和蔼地微笑,
一名女护理员认出了龟井实明,对他说道:“近卫旅团的吉冈少校一清早就在等候你们呢!”
“早上给他换过绷带了吗?”龟井实明问道。
“换过了。”女护理员答道。
龟井实明在一座帐篷旁边站住了。“吉冈少校就在这儿,”他对石原武男说道。
石原武男跟着他们走进了帐篷。迎接他们的是一个面颊红润的女护理员,她给了他们罩衫。引导他们到了帆布屏风后面。
吉冈武夫坐在病床上。面容消瘦。神情严厉。但他认出了石原武男后,便高兴起来。
“快请坐!想不到在这儿会看见您!”
大家都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龟井实明走到屏风外面去找女护理员,他照例小声地探问吉冈武夫的病况。当家里有什么人患病而请来了医生的时候,龟井实明的母亲就是这样做的。龟井实明不知不觉地学着母亲的模样,同样低声地、细心地探问吉冈武夫的伤势,问得无微不至。…
小林信永给了吉冈武夫最近几期的报纸。中上敦小心地向四周望了望,甚至朝小窗看看近旁有没有医生,随即把一瓶酒塞在吉冈武夫的枕头下。
“喂。用不着,”吉冈武夫说,“你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我们现在就把它喝了吧。”
吉冈武夫单独在一个帐篷里,没有别的伤员。吉冈武夫被留下来在医疗营里治疗,本来这是不可以的。他的伤势不轻,又属于近卫旅团,上峰不愿意让他和他的侦察兵分开,因为他可能从医院里被调到别的旅团去。
当龟井实明同女护理员一起回来的时候,中上敦凑着她的耳朵小声地说了些什么。她摇摇头,可是马上就走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