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上公开是这样讲,但私下里,左季皋在写给儿子们的信中解释自己上这样一道奏折的动机时却这样说:“吾近来于涤公多所不满,独于赏识寿卿(刘松山字寿卿)一事,最征卓识,可谓有知人之明、谋国之忠。此次捻匪荡平,寿卿实为功首,则又不能不归功于涤公之能以人事君也。私交虽有微嫌,于公谊实深敬服,故特奏请奖曾,以励疆吏。大丈夫光明磊落,春秋之义:‘笔则笔,削则削’;乌能以私嫌而害公谊,一概抹杀,类于蔽贤妒能之鄙夫哉!人之以我与曾有龃龉者,观此当知我之黑白分明,固非专闹意气者矣。”
左季皋本以为这样一道奏折会显露他“大丈夫光明磊落”的胸怀,“当知我之黑白分明,固非专闹意气者矣”。却不想此奏一出,观者皆惊疑不已。官场中人都一时转不过弯子,闹不明白为什么左季皋突然出现这样大的转变。于是一致公认左氏动机不纯,认为他故借扬曾以扬刘松山,扬刘松山也就是扬自己,扬自己则是为了贬低李绍泉。结果使得曾伯函也是这样推测。曾伯函随后在致郭筠仙的信中说:“左帅表刘寿卿,谬及鄙人,论者谓其伸秦师而抑淮勇,究不知其意云何也。”,…,
而曾伯恒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显然是在提醒他,不要再弄出一回这样的乌龙出来。
“曾公大恩,没齿不忘。”左季皋笑道,也不知道他这一句“曾公”是指的是曾氏兄弟当中的哪一个。
此时在屋外,徐占彪、孔德洪和刚刚赶来的宋庆,听着屋内不时传来阵阵的大笑声,都有些莫明其妙,但尽管他们面面相觑,但还是没有一个人敢进去。又不敢走,只能在那里无奈地候着。
“老亮刚才在骂丁雨生,却是为了何事?”曾伯恒看到左季皋似乎浑然忘却了刚才的咆哮,笑着问了一句。
“户部要船政将余银助西征军饷,他丁雨生竟然敢说无银可拨!真是岂有此理!”左季皋提起丁雨生,登时怒从心起,“他们有银子给法国人造巡海快船,还敢说没有银子?摆明了是冲着老夫来的!老夫……绝饶不了他!”
“老夫这就上折子参他!”
“爷爷要参谁啊?”
左季皋正在那里咆哮,突然门口一个稚嫩的童音传来,令他的咆哮声嘎然而止。,…,
孔德洪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梳着小羊角辫的约六七岁左右的锦衣女童正站在门口。不由得心中暗叫侥幸。
这个叫左季皋“爷爷”的女童面貌生得十分清秀可爱,眉宇间也颇和左季皋相似,一望便知是左季皋的血亲骨肉。
女童的手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布老虎,已然有些残破,而破口露出的洁白棉絮显示,它应该是刚刚被撕破不久。
但孔德洪看到她怀抱着的布老虎的样子,不知怎么,总有一种莫名的寒意。
因为这个女童的眼神,不象是她这个年龄的孩子所拥有的!
“呵呵,是小月满啊!来来!让爷爷抱抱!”左季皋看到门口的女童,刚才因为得知丁雨生拒绝拨银助饷的消息所生的怒火一时间烟消云散,他从椅子上俯下身子,探出双臂,笑呵呵的说道。
这个女童,便是左季皋的亲孙女,左季皋四子左孝同的女儿,名唤左平湖,小字月满。
左平湖快步的向前跑去,扑到了左季皋的怀里,左季皋亲热地将她抱了起来,在她的粉嫩小脸上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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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刚才说要参谁啊?”左平湖似乎并不知道刚刚爷爷因何发火,又问了一句。
“月满,你来看。”左季皋一手抱着孙女左平湖,一手取过毛笔,蘸了墨,在桌面的一张纸上,写下了“丁雨生”三个大字。
“月满认得这三个字么?”左季皋写毕,将毛笔放在了笔架上,指着写好的字,向左平湖问道。
“丁——雨——生。”左平湖偏了偏小脑袋,看了一会儿,轻声说道。
“呵呵——好,好,月满真聪明。”左季皋笑呵呵地捏了捏左平湖的小脸蛋,随即正色对她说道,“月满,你要记住,这个人,是天底下第二坏的人。”
“第二坏的人……”左平湖盯着丁雨生的名字。轻声的重复着。
“月满,这个人很坏,他处处想法子和爷爷做对,是爷爷的敌人。”左季皋接着对孙女说道,“爷爷有生之年,一定要杀了这个人。”
虽然听到左季皋的话里带有“杀”这样的凶厉字眼,但左平湖并没有象一般的同龄女孩子那样现出畏惧之意,而是点了点头。,…,
“月满,你要记住,爷爷恨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你长大了,要帮爷爷,把爷爷的敌人全杀光!”左季皋说道,“要记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爷爷的敌人。就是月满的敌人。”左平湖的眼中闪过异样的光亮,她使劲地点了点头,重复道,“顺爷爷者昌,逆爷爷者亡!只要是爷爷的敌人,月满就要把他们都杀光!”
左平湖的声音清脆稚嫩,但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秀气的小脸上却散发出一丝乖戾的气息,竟然让外面候着的孔德洪和徐占彪同时感到不寒而栗。
“只要是爷爷的敌人,老天都不让他们不长命,”左平湖看着“丁雨生”三个字,象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小脸,对左季皋说道,“上次爷爷说,林义哲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人,林义哲不久就死了。这一次,这个丁雨生也活不了多久。”
听了这个孩子的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