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情的弹奏着,那浑厚、劲到,柔里带刚,韵律中的跌宕起伏,时而婉转缠绵,时而翻江倒海,杀机四伏;时而柔肠寸断,怨气愤懑。
陈伟感觉仿佛微风从周身拂面而来,中午时分,那风仿佛是从深山老林间送来,自己的整个心神也随之而去。在远古一片莽莽的大森林里,他端坐在柔软的枯枝黄叶里静思大自然的天籁之音……
曾多次在自我求解的思索炼狱里挣扎穿行,多次浸浴冰水,又反复炙烤于烈焰。当心性密集的象群触碰在感觉的地平线上时,他最先的反应是挣脱求离。他矛盾辗转,战栗直透心尖,思索巨蹄的飓风摧毁蹂躏着原本的思想观感,劫后幸存的心性或支离褴褛,或细致光滑,直是他再也无力去逐一细解。
他的灵魂的空旷和茫然。就像一鸿无由而来的涓泉的源头,近在咫尺,可测可探。然而这流向却又很长很长,长得可以以岁月丈量而又无从丈量起。潺潺缓缓的,淡淡浅浅的,像一根被烟尘所蒙的筝弦,在颤悠悠地弹奏着一支无端无倪回环不已的曲子,令心顿生“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的苍茫之感。这弦在悠悠时光的流走里,那么坚持而韧性地弹奏着,没有些许犹豫,难道这弹奏是有所呼唤,有所期待么?也许这呼唤和期待,只是种另类的理想和幻想,空想和假想,是追求,是不可企及的盼望和愿望。是如他和她一样的平凡众生的灵魂慰籍和生之原动力。姑且就把这慰籍和原动力称之为梦吧。
所谓梦,原本就是心灵苦难史。在角色的变换里,始终不变的是走出泥沼的呼吁和脱困的方向。这一缕纤细却不失激越悲愤的《广陵散》,义无返顾地将现今与那个特定时代的历史性断裂衔接起来,将人格力量的显现与人文精神的张扬,从沉沦的现实和彻底的绝望渡向彼岸那飞升的理想和触摸未来的强烈热情里。对于这古曲里所隐透出的豪情高洁,令他汗颜,不敢深入。这是一方特殊的心灵世界和人格天地,即便是仰望一下,也会对比出现今所处时代的平庸,他能呼喊出什么声音呢?即便呼喊出来,又显得是多么地不合时宜!有什么比这曲更优美更令人信服地阐诉了艺术性的神圣,人文精神应有的现今所处的时代,红尘驿道上纸醉金迷,人喧马鸣,唯有这《广陵散》以孤隔清绝的音色,不屈不挠地传递着亘古孤独的悲泣和呐喊,近似于无家的宿命。他只能眼巴巴看着它孑孑而来,踏荒而去,觉悟于现今人格的媚俗与扶摇,叹息人文的平庸与虚情。同时,那些充满真实美好的,充满怜天悲悯的情怀,如身无所居的弃儿,没有归宿且极度渺茫。
隔着历史的河流,在流淌着幽幽弦音的远古废墟上,有着“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一声嗟叹!这叹息同这婉转而高亢的音色一般,引起心声回鸣。成了千百年来许多既有英雄梦,又有寂寞感的历史人物的共同心声。在这心声里,是有着“吾知吾不言”的态度,还是有着“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缘故?选择了舍生取义的人,对整个政治斗争的胜负并不起多大作用,它只代表了一种个人的意义。舍生取义的人只是因为无法忍受苟活。然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那种位移了人格本质的苟活,比舍生取义需要更大的勇气。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当下每个人几乎都是在苟安,都是在苟活,都是在苟且偷生。在许许多多环境下,许许多多事情上,都不得不妥协,不得不隐忍,不得不放弃任何一种选择……难道不是这样么?
这《广陵散》是某一位历史人物消迹后无奈的痛苦呻吟,是黑暗中的一隙光亮,还是在火中重生的凤凰?这样的理解也许只是种片面的深刻。只是正视了人性深处的难题,等同于正视人性本质的矛盾性和危险性。而《广陵散》的弹奏者,她,一个女琴师在弹吟曲子的同时,更在倾吐着自我的人生观念和人格风骨。如果仅仅就这曲子技巧而论,揣摹弹者指尖的虚实变化,不就违了这曲所要表达的本意么?只有把理想信仰与生命合而为一的人,才会把生命的本真,人格的尊严,人文的精神转化成弦音里荡气回肠的无限风光!
此时,在他的脑海里,《广陵散》是一位顶着黯淡历史风云前行的独行客,那心弦里弹吟着的袅袅铮铮的孤独与苦涩,只有心弦自知吧!这自知带着种前世的命定。在所有的毫不妥协的抗争里,可以一再看到这个命定的影子。“千古绝响之为虚妄,正于希望相同!”在那琴弦激越悲愤的间隙,他仿佛听到了心底里传来的微微叹息声……
一曲终了,陈伟仿佛大梦初醒,他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琴师,赫然发现她已然泪水涟涟。
陈伟突然明白了过来,他猛然起身,大步走向了女琴师。
她看到他走到她面前,目光中满是关切和焦急,心中一时间又升起了希望。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位贵客,还请注意礼节。”掌柜的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说道。
“我出一万英镑,买下她,还有这里的一切。”陈伟看了看掌柜,放开了她的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桌前,从军服的口袋里取出了支票本和笔,写了一张一万英镑的支票,“这是罗特希尔德银行的凭票即付的支票,你看清楚了。”
听到陈伟说出“一万英镑”这个词,托马斯、贝蒂、凯斯、蒂里特和古迪纳夫全都面色大变。
“詹姆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