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茶水从滚烫放到温热,一身松纹道袍的熊文灿熊大抚军,才从后堂绕将出来。
熊文灿是四川人,身形削瘦,面貌清矍,现年53岁,正是官吏的黄金岁月。
黄平见老大现身,急忙起身上前拜见。
在这里黄平是不用跪拜的:公堂上且不论,私人场合,举人这个级别相当于副处,而熊文灿的职官再大,级别也不过是正处{进士},除了一甲那三名副厅之外,其他人在体制内级别就差半级,没有跪拜的道理。
这就是乡试正途出来的举人——已经是统治阶级的一员。各种古代志怪小说里,从来都是秀才被人骗,被人宰,被狐狸精睡,可曾见到过举人老爷被宵小如何如何?
......
熊文灿身材瘦小,但是肺活量不小,一张口声如雷鸣:“志诚无需多礼,我与尔师多年莫逆,且坐下说话。”
......这一刻,穿越众之前大费周章的“李逵行动”,红利开始显现。
从熊文灿的称呼上就能听出来,他是看过黄平之前投来的名帖和荐书的。
在黄平得知自己要入幕熊文灿的第二天,一个信使就带着黄老爷的急信直奔南京——黄平的座师陈盟,正是现任的南京国子监司业。在主持完丁卯科乡试后,由于朝中党争日益严酷,陈盟前脚回京,后脚就被人从翰林院一脚踢到南京国子监。
这位陈司业和熊文灿在朝时同为四川籍高官,自然是有私交的。所以当座师见到信使,看完自己座下最孝顺的弟子的求援信后,当即写了一封针对熊文灿的言辞恳切的荐书,交由信使带回。
这就是为什么熊大人今天一见面,就直呼黄平表字的原因:老朋友的荐书内容,不是普通的“八行”,而是全方位对黄平的认可。
分宾主坐定后,熊文灿知道这位是来应幕的,略略客套两句后,便开始考校起黄志诚来。不想这一考校,却令熊某人大吃一惊:来人言辞便给,见解独到,对闽海局势洞若观火。
只用了盏茶功夫,黄志诚这种说话直率,不云山雾罩,并且夹杂着一些具体数字的分析局面的方式,就令熊文灿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起来,一句话:言之有物。
这可就很难得了。熊文灿半生宦海伏波,各路先生幕僚清客谋主不知见过多少,这等人有多少用处他心里清楚:平日里满口微言大义,遇事一筹莫展,只把那书中的死道理抬出来生搬硬套。奈何此辈身后多有师友出面荐保,所以很多时候老熊也是捏着鼻子权做收留。
讲真,就凭黄志诚座师那一封荐书,熊文灿今天原本也是打定主意要留下黄志诚的——只要他表现不是太烂就行。结果老熊万万没想到,此子居然当场给了他一份惊喜!
“志诚现下是在杭州寓居吧,怎生对闽海局面如此熟悉?”熊文灿此时双目炯炯,盯着黄志诚问道。
“不瞒抚军,自三月上看到邸报,得知大人不日将南下抚闽,学生便动了心思。”黄志诚这时满脸诚恳:“这些时日学生除却翻查些故纸邸报外,还走访了几个海商,打听到一些个闽粤洋面的消息,故今日才敢来大人面前稍稍卖弄。”
“志诚有心了。”熊文灿听到这里微微点头,心中愈发满意:这年头能脚踏实地收集消息的人,哪怕是道听途说,委实已经不多。
熊文灿不在乎方才黄志诚所谓的局势分析到底准不准确,有没有用,这年头消息不畅,等将来到了福州,自然有准确情报可供分析。
他在乎的,只是此子的才华,换句话说,就是黄志诚具有一种结合手中情报来分析当前局面的能力,这种本该是幕僚必备,然而现实中却百中无一的本事,才是熊文灿最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