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还是两位夫人说了算,过了如今,今后就不一定了。
兰生虽不擅交际,但看人眼色却是从小学起的,十分敏感警觉。老夫人打太极说自己不管事,但巫庙的事分明是要经过她点头。而她对邬梅似乎很慈祥,可叫邬梅辅佐丈夫的话却有强硬的意味。这番话听下来,老夫人不输邬梅不赢。一方面,有可能是老夫人不想得罪另两位儿媳妇的中庸权衡;另一方面,她娘有备而来却不想起势太强,得罪老夫人。说宅斗,还远不到那程度,只是大宅子里聊天的艺术。
有花跟她咬耳,“拿出点大小姐的气势来,他们便知我们不好惹。”
兰生点点头,咳清嗓子,开声道,“四小姐的新院子是找谁造的?整体构造你们自己改的,还是由匠师画了图?”
风,冷飕飕的。
灰衣管事张大了嘴,有点反应不及,“……那个……那个小的不清楚,是大总管去找的工匠。小姐……整体构造是啥意思?”
有花将兰生拉到身后,横她一白眼,果然是没出息的,不敢问人却问造宅。
“你管那是什么意思呢?还不快把院门打开,里面要是破烂得太厉害,你回去告诉那位肖大总管找些更好的能工巧匠来大兴土木。二夫人住的地方,总不能比四小姐的不如吧。”凶巴巴加不好惹的气势。
灰衣管事应着,推门进去,迎面当头罩上一张蛛网,恶心得他乱呸。同时却不敢怠慢,把能点亮的地方都点亮了,想让兰生三人看得清楚。只不过他自己看清后,神情一下子垮沉。到处结着蜘蛛网,檐塌瓦落,院中央草有半人高,正屋挂了把大铁锁,纸窗还算完好,其它屋子的门窗全破破烂烂的,完全不是能今晚住人的状况。这样的地方就算叫仆人来住多半都不肯。
一道黑线从他小腿肚旁过去,他叫一声跳了起来,却听那个苦脸小厮说两字。
“老鼠。”
他往墙角一看,喝,一只肥大的灰老鼠红眼睛翻肚皮,让一根树枝串透了身体。
他道声妈呀,只觉那些照也照不亮的地方有成百的红眼睛和乱爬的蟑螂腿,不禁缩到门旁,“兰生小姐,这地方怎能住人?不如你们跟我去找大总管说明实情。”
“我看可以住。”瓦碎落的情况有好有坏,屋檐四角也有不少破损,铺廊的砖几乎全裂了,不过廊顶梁架和木柱扶棂多保存完好,似乎用了相当好的木材。
兰生再道,“我们看看里面,若屋里比外面糟糕,另当别论。”
灰衣管事一听,嘟哝着外面已经够糟了,却不得不听兰生的,怏怏跟到正屋门前,眼睛一亮,“这么牢的大铁锁怎么打开?还是——”
咦?兰生小姐和那个丫环为何让那么远?倒是苦脸小厮站得鼻尖贴门板近,突然抬脚一踹,连锁带门就这么倒了。好像是纸糊的竹架子一样,他怔呆呆地看着,吃了一嘴灰尘而不觉,因他终于发现,兰生小姐也许好对付,但她手下这两个人绝对不是好惹的。
他进府年数不长,自觉机灵,却无门无路。只因管事们也分派系,各院又早有心腹主事的人,他就到处做着杂事。听说离家多年的二夫人回来,府中那些老人早传那位夫人为人不好,纷纷站定雎夫人和蝶夫人那边,打算联手对付。他本无所谓,打算随大流保住饭碗,所以才敢给兰生显不耐烦。这会儿仔细瞧下来,他这心里松动了。一直等提拔的机会,苦于人心自私而不能在主子们面前显能耐,如今二夫人出现,身旁虽也有能干的人,可十多年不知府里事,不正好是需要人表诚意的时候?
宁可雪中送炭,不要锦上添花。他吃着灰,揉着眼,返身对兰生就是一跪,心意已决。
“喂,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哭,就不用进屋子。外头老鼠都那么猖獗,里头还不知道有什么恶心东西呢!你是这府里的管事,你必须第一个。”有花思想时而天真,凶得让人啼笑皆非。
兰生有些眉目,却是接了有花的天真,“你起来,不用打头阵就是。”别忘了,她刻薄。
灰衣管事但垂眼,恭敬道,“小的姓吴,家中排行老三,我爹是酒楼账房,所以能写能算。在南月府做事三年七个月,愿给二夫人和小姐效犬马之劳。”
有花撇撇嘴,“谁要你效——”
兰生截断,“吴管事这是毛遂自荐?”
吴三道,“小的不敢自诩有才,好歹脑袋不笨手脚麻利。最重要,我深记我爹所教,知恩图报。若二夫人和小姐不嫌弃,用了小的,小的必肝脑涂地。”
兰生想了想,半晌后回道,“人人能说好话,我经历尚浅,不敢断定你真能干假能干。不过,我能将此事说与我娘听,你且等几日,看她找不找你问话。”
吴三磕头,“能由兰生小姐向二夫人美言,小的就感激不尽了。还请小姐对二夫人转达,这府里明着支持雎夫人和蝶夫人的人很多,暗里支持的更不少,最好有个通晓其中的帮手,早些熟悉家中的人和事。”
虽然打小报告不光明,却也说得婉转,她娘应该需要这种投诚。兰生答应帮忙转达。
吴三的精神面貌整个不同了,一股子上刀山下火海的气劲,率先进了屋子。大概是出于“效忠”心理,他一直说这屋子不能住人,又说主院最好,只要说服老爷,雎夫人和蝶夫人也不能反对,然后暂住就成了长住,二夫人顺理成章可接管家事。
兰生却压根没帮她娘想,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