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藻接下来的两天,都没办法安静上课,甚至睡眠都浅,她心里总记挂着王家老太太的病。
她其实没自己独立看过重病。
她读过她母亲所有的药方和医案,把它们全部背熟了。
她母亲在姑姑的医院里开设了中医科,除了看病也授课,司玉藻就是学生之一,那时候她才十二岁。而
后的六年,每次有什么病症,母亲在征求病人和家属同意之后,也会让她的学生,包括司玉藻去把脉、问诊。
司玉藻自己也接待过。
但每次危急的病情,都是她母亲最后把关。别说母亲不让,就是母亲同意了,司玉藻也不敢真的对病人生命负责。
她像个没断奶的娃娃。如
今她一个人在上海,身边没了父母也没有同门,如果她想要看病,一切都需要她负责。上
次她同学的血管瘤,是难治的病,可一时三刻要不了命。老
太太的痢疾却不同了。一
则痢疾来势汹汹,病人真有可能就在自己手里没了;二来是老人家,她的体质没有年轻人那么好,药对她也未必就管用。
如果不是王秋生处处和她作对,而她又很想处理好学校那些糟心事,她是绝不会碰到这件事上去的。她
只是个学生,又不是医生,治疗王家老太太不是她的责任,她可以害怕,也有后退的权力。只
是......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司玉藻生出了怯懦,她甚至期待杜家的新药能有成效,治好了老太太,她哪怕失去了这次机会也好。
然而,命运会把每个人推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谁也逃避不了。当
司玉藻暗中为此事焦虑的时候,医院里传来了消息。王
秋生的母亲病情添重,新药让老太太干呕黄水,却止不了下泄。
王太太亲自找到了司玉藻。
“同学,你说过你母亲是天下第一神医的,对不对?”王太太道,“我相信神医的学生。”主
治医生建议王秋生找中医看看,反正每种办法都试试,而且这位医生也害怕老太太死在他的病床上。
王秋生已经动摇了。
他在打听中医。不
成想,他太太却把司玉藻领了过来。昨天他太太絮絮叨叨说了一个多小时,就是想请司玉藻看病。
王太太这个人,念叨起来非常有耐心,不达目的不罢休,偏偏王秋生耳根子软,十回有九回听了她的话,这就让王太太觉得絮叨管用,从此越发不可收拾。
“秋生,你想一想母亲,再折腾一遍,她老人家还有多少力气?”王太太道,“你再请个不知根底的中医,再折腾一回......”她
的话说到了这里,留了个尾音。
王秋生就不寒而栗。
王太太又说,司玉藻师出名门,她母亲也是个女人,而且比司玉藻成名更早,说明她家的医术了得,也可能是她家的医术更适合女孩子学。
总之,在王太太口中,司玉藻就是个神医。
“老杜不喜欢她。”王秋生有点犹豫。王
太太就道:“杜老板只是朋友,母亲是你的亲娘,孰轻孰重?”王
秋生就彻底被说动了。
他把自己的母亲从医院接回了家,又派人去请司玉藻。
他母亲出院,医院的人很高兴。法
国院长比其他人更担心病人死在这里,因为王秋生是政府的人,他不愿意和政府的人起罅隙。而
医院里不少的医生,都兼任学堂的教授,他们彼此说妥:“一旦老太太有事,记得通知大家。”
就是说,万一老太太去世了,他们要早早去吊唁。
卢闻礼去了司玉藻的班级,把她叫了出来。
他们俩在不远处的树下说话。班
上的男同学凑在一起,开始嘀咕:“司玉藻怎么跟卢师兄走得那么近?”
“他们俩关系好像很不错,卢师兄不会想追求司玉藻吧?”“
司玉藻看不上他!”
“对啊,卢师兄那个呆子,既没有家世,也没有品貌。”他
们议论卢师兄的时候,徐景然和马璇听到了,就很不乐意。毕
竟卢师兄是司玉藻的好友。
“卢师兄呆是呆了一点,但大高个子一表人才,人也不丑,就是......”马璇有点说不下去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替司玉藻找补。卢
师兄丑是真的不丑,他的五官可谓英俊,但他这个人实在不修边幅。衣裳皱巴巴,头发乱糟糟,好在是学医的,他注意卫生,身上无异味,否则真跟流浪汉似的。
马璇和徐景然逛街时,偶遇卢师兄买一件新的上衣,估计是当天晚上充作睡衣了,第二天早上的实习课上,他穿着皱成一团的新衣就来了,一点也看不出他那件衣裳是昨天买的。
所以,卢师兄总是穿得很邋遢,没一件像样的衣裳,马璇猜测可能不是因为他穷。
马璇甚至猜测,卢师兄许是从小被人服侍惯了,生活压根儿没办法自理,他有时候又太过于专注,这才显得又穷又呆。
又穷又呆的卢师兄,不知道其他人会这样议论他。
他此刻正在低声跟司玉藻说:“估计马上就会来请你了,老太太已经回家了。这些日子,她真受罪,一天要拉上百次,后来就不能下床了,护士给她垫了尿布,一天也换了几十块。”
司玉藻的左手,不停摩挲着右手的大拇指。
她看向了卢闻礼:“我第一次单独面对这么严重的病......”她
非常紧张。卢
闻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