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中,磅礴的大雨击打着简易搭建的布棚。在大厅外摆着的两张八仙桌上,点着一根蜡烛,烛光暗淡而伤神。姜炎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没有让他过分的惊讶,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素服,右手拨弄了一下过于冗长的白布腰带,深吸一口气,他已经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2017年3月28号,他爷爷的葬礼上。姜炎清楚地记得,就在昨天,他还在大学的宿舍中打着已经不会再奖励银两的三国杀,当正在充电的手机响起,看到上面显示的号码时,他就已经猜到了。爷爷度过的最后一个除夕,大概是他一生中最简陋最冷寂的除夕。爷爷总共三个儿子,大儿子早已逃债去了,二儿子在姜炎有生之年都没有在新年的宴席上见过他,而三儿子……姜炎被边上的堂姐叫醒,葬礼的主持已经念到了他们孙辈的名字了。
双膝跪地,冰冷的春雨湿透了他的裤子,不过姜炎完全没有在意,他透过主持,透过昏暗的蜡烛,在灰黄的大厅中,看到了高高的棉被与一双布鞋,那是爷爷的尸身,他清楚地记得,从回来到成灰,他都没有见过爷爷最后的一面,上一幕早已定格。
姜炎没有打算趁着梦境掀开那叠了好几层的被子,而在此时,他的心中也没有什么悲伤,癌症五年,去了也好,恐怕裹着尿不湿的余生,也不是这个落魄的读书人想要的生活。姜炎并不知道爷爷的过去,他从来不主动讲,孙辈也不会主动问,在教诲姜炎时最长挂在嘴边的二伯父却也是他最不孝的儿子。只有在奶奶的只言片语之中,姜炎才知道一些他们过去的生活,然而这一切已经随着这具被病魔折磨得扭曲的身体倒下而落幕,所有的过去终将被遗忘。
姜炎磕了三个头之后,就要开始进行下一个仪式了……即便已经看过一次,姜炎还是忍不住观察周围亲戚的脸色,依旧是面无表情。他在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向了队伍的最前排,大伯父果然没有来,站在头位的只有大伯母一人,而在边上,姜炎再次看到了久违的二伯父,这是他这几年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只是轻轻一瞥,他就晃过眼去。
主持支开了所有人,在场地的中央倒上了锡箔与“金元宝”,上面又扔上了爷爷生前的衣物,看到他最常穿的破中山装以及洗得洁白的白衬衫,不知怎么的,眼睛有一些酸。
“那个好货有没有找过你。”父亲抽着廉价的香烟站在了姜炎的边上,他看着中间的纸堆,眼神之中尽是复杂,身为爷爷最小的儿子,姜炎并不知道以前他们兄弟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致于三者之间会有这么明显的差距,似乎三兄弟身上,都带着爷爷一丝模样,父亲所继承的,就是爷爷的暴躁脾气。
姜炎深吸一口气,也看着同样的地方,他知道父亲所说的“好货”是谁,从血缘关系上看,她应该是自己的母亲吧。
“没有。”姜炎回答得十分熟练。
“没联系也好,免得以后还要被她缠上。”父亲这话已经所过了很多遍,他从来没有在这方面过多的追问,只是偶尔的提起。姜炎叹了一口气,看向了站在前头的大伯母以及低着脑袋的堂姐。想来,她这时应该和大伯在一起吧。呵呵,现实永远比小说更加残酷,因为它毫无逻辑。
母亲的事情上,姜炎从来没法绕开,这一片的人都知道母亲的事情,有得知道多,有得知道少,每次姜炎回来,总有人会问起他母亲。每当他说没联系的时候,除了父亲,没有人是相信的。姜炎十分清楚,哪怕自己再三说明,大伯母与她的两个女儿都没有相信过自己的话。哪有儿子不联系母亲的道理?
姜炎无所谓,只要自己说得是实话就行。父亲抽完了手上的烟,烟头随意地扔在了地上,他杂乱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浸透,这个所有亲戚眼中没有出息的男人踱步走进大厅,他要去抬爷爷入棺了。
对于父亲的赞扬,所有人都集中在一点上面,总结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出息的老实人而已。姜炎十分清楚,哪怕自己是什么大学生,到头来在这个大学学历不值钱的年代,活到中年也不过是获得一个没出息的评价而已。
“呼……也差不多了吧。”一把火点燃了姜炎眼前的东西,这些与爷爷相关的物件全都在鲜艳的火焰中慢慢蜷缩。
姜炎最后看了一眼大厅,父亲、二伯和几个邻居正在收着棉被,而爷爷,也将随着最后一层棉被,进入那个泡沫做成的棺材中,在明天的清晨,一起消失在殡仪馆的火炉之中,成为了一抔骨灰。
“到最后,你的孙儿都没有什么出息呢。”姜炎聆听着周围嘈杂的雨声,“有出息,太累了。不过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呵呵,本来还想说什么豪言壮语的,不过你也知道,这不是我的性子,就这样吧,就此别过了。”
姜炎最后一眼,想要把眼前的所有人都看尽,可是灰黑的烟已经遮住了他的视线,酸涩的眼睛看着模糊的东西,姜炎苦笑一声,张开双臂,朝着火坑慢慢倒下。
烈火的灼烧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火焰抽空了姜炎肺里所有的氧气,伴随着缺氧的意识模糊,姜炎似乎听到了在脑海中咆哮着的恶魔。
“快回去!好难受!快回去!”
不知为何,此时的姜炎一身轻松,他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火红的火焰世界,烈焰翻滚着,炽热的能量冲击着姜炎的全身。
在姜炎面前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