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先生也算是故友之后,过来看看,这位是我们东京书道馆的创始人,中村不折先生临写的颜帖。”
钟岳走过去,看着玻璃罩内的拓片,由于年代比较近,这拓片的保存还是十分完好的,上面的字迹也比较清晰。
《送裴将军诗帖》,这幅作品上的字体非常奇怪,并不是颜真卿那种雄秀端庄的体相互结合,字体大小、长短、肥瘦、斜正变化多端,间杂隶书笔法,一幅非常奇怪的作品。如果是放在其他地方,字画鉴定的专家肯定会贻笑大方,这简直就是某个拙劣的作假之人臆造出来的作品。
但是这幅《送裴将军诗帖》的考证并非是起源于日本,他们也没这个资格,早在宋朝的时候,这幅传说是颜真卿真迹的《送裴将军诗帖》在宋朝时候就有文人考证过,一直到明清时候,都有历代书法大家反复考证以及鉴赏。
如今不少博物馆内,都有与此贴有关的纸本以及碑石。
大凡名人书帖,都有好多流传于世的版本,就像当中钟岳临摹的《灵飞经》,版本就不下六七种,这《送裴将军诗帖的版本》也是有不少。这个叫做中村不折的日本书法家呢,临摹的只能说很差劲,根本没有把握到书法流传千年来,到底什么才是骨子里亘古不变的东西,不过看在日本友人如此谦虚好学的份上,钟岳自然不会直接开口批评一个死了的书法家如何如何,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做评价。
“这位中村先生的临颜作品太差了。”
一句苍老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钟岳一愣,心说:死者为大,他都没好意思批评几句,居然还有人在日本的书道馆里先吐槽起来了?难道是古山见一那老大哥过来砸场了?
然而他们循声望去,看到带头那老者穿着类似于道袍的外套,顿时知道是谁了。
这绝对是老棒子无疑了。
中国人如今除了佛、道上的人员穿类似的袍子,基本已经没有以此为常服的人了,又也是少数,而这个梳着发髻,看上去就像是那个道观里来的道士,穿着的外套明显就是从我们传统衣服上改良而得的。
“是金膺烈。韩国书坛巨匠,没想到他们居然来了这么多有名望的人物。”
钟岳眉头一挑,心里暗道:有名望?看这些国际友人的书法,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了,所谓的巨匠,在国内估计连个市书协都混不上去,更别提参加国展和兰亭杯了。
青山光彦明显是认识这个桀骜不驯的韩国老头,皱眉道:“金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
金膺烈站在那块被玻璃笼罩的拓片前,摇头叹气,一副语重心长地对着身后的一干年轻人说着什么。
钟岳听着老头用韩语叽里咕噜地说着,便问谭咏芝,“这老头说的是什么玩意儿?”
“日本人一点也不了解古代中国的书法经典,比较注重自我表现,你们看看这写的都是什么?上面的隶书和颜体字是那么的差,不符合法度,就像你们的后辈们一样,但是这不代表你们就可以沾沾自喜了,你们还是不够努力,没有达到非常超然的水平。”
钟岳这边有谭咏芝翻译,青山光彦那里自然也有人给他翻译,听着这一点都不留情面的金老头如今指点后辈,钟岳都要憋不住笑出声来了。
金大爷,这里是日本书道馆啊,不是腌泡菜的地方,您这就不怕有来无回吗?
“金先生,您的这些话,我觉得十分无礼。”
还在教训后辈的金膺烈被打断了训话,侧目望过来,“我说的有错吗?”
“我们日本的书道,就是在追求本民族的特色,书法当然需要展现自我,而你刚才的这番言论,我很怀疑,你是在帮着中国人说话,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中国籍的书法家。”
金膺烈看上去须发皆白,加上长发用发髻扎着,就是个道观里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不,你错了。我们大韩民族的书法,同样有自己本国特色,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们确实是从学习华夏的书法开始的,但是你们走了歪路,而我们学到了法度和书法最精髓的笔法,所以我们的书法,才是如今世界一流的!”
“不,书法怎么能是以法度和笔法为准绳呢,当然是表现自我为核心了,金先生你这话错了。”
“我没错。”
两个老头在大厅前开始争论起来。钟岳都不用听谭咏芝的翻译就知道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了,全然不是像国内书法沙龙那样,大家你捧我我抬你一手那么和气生财,这就开始杠上了?
只不过在钟岳看来,这两个国家的书法,都走向了极端。书法若是单纯注重表现自我,像史翔那种丑书作品一样,那其实和绘画无二,倒不如像井上有一那样来得诚实一些,直接说这不是书法,是墨作或者说是行为艺术,那完全没问题。
当初钟岳也和曹丹青谈过,如果那位史大湿在搞行为艺术,那么他全衣果着,浑身蘸着墨水,拿他身体搞艺术,他都不会去当面指责,行为艺术嘛,只要你不违反法律,不影响市容,你爱咋搞咋搞,但你非说是书法,这不是找抽么?
“中国书法家呢?让中国书法家来评评理!”
青山光彦也争吵得面红耳赤,转过头来,说道:“对,钟先生,你给评评理。”
金膺烈皱眉,看着钟岳,在身后张望了一下,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他说什么呢?”
“他说……中国书法家难道都不敢来比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