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陌生来电。
如果是在十几年后,苏祖可能想也不想就直接挂断了。那时候的骚扰电话太多,陌生来电里十有八九都是各种理财推销,买卖房产,小额贷款,还有打着某个特别行政区名号的博彩骚扰电话。防不胜防,不胜其扰。
而现在还在2003年,乱七八糟的电话还没那么多。这一世苏祖的圈子极小,留有他的电话号码的人不多,一般情况下会打过来的应该都是熟悉的。
“喂,哪位?”苏祖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
“是我。”电话那头,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响起。
“张群文?”苏祖分辨出电话里的声音,倒是真有些吃惊。他刚打破了全国百米纪录,想过可能是家人打过来的,想过是以前体校同伴打来的,甚至各路领导商家都有可能。但,唯独没想到张群文会给他打电话。
“嗯,我……我看到新闻,知道你破纪录了,恭喜你。”电话那头张群文说话的声音略有吞吐,隐约间似乎还有其他其他的嘈杂声。
“最近怎么样?你那边有困难?”
自从上次五一苏祖远远的在店门口观察了一下,后面一直没有再抽空去看他。他之前就有将手机号留给张群文,但对方一直也没主动联系,突然听到张群文的这个电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对方有了困难。
“没困难,我这边挺好的,店也挺好的。”张群文张口结舌忙着解释。
但苏祖却不太敢相信,猛然间他记起他似乎漏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是不是没钱了?我忘记给你发工资了?”
他除了第一次给张群文发了三个月的工资,后面都忘了这个事。几万块对于现在的苏祖不算小数目,但他自己也有意无意地都将这事给忽略了,总是怕揭开谜底,是鲜血淋漓的伤疤。
“是,啊,不是,有钱……我够花。”电话里张群文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具体是什么情况,你说清楚。如果账上还有钱,你先把自己的工资领了。没有的话,你等我明天去银行给你转账。”
苏祖被张群文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他的口气也不温和,不自觉地就带上了雇主老板的口吻。因为事情性质不一样,他不是施舍,他是在雇佣员工。店面生意亏不亏损是他的,但员工是领工资的。
事实上,那个店开完之后,苏祖一时也抛在脑后,没去想具体后面会发展得如何,只是物伤其类,在力所能及的时候,给人一些念想。不至于一步踏错,走上极端。
至于能不能真的让张群文走出过去的荣光,以平和心态去面对生活,苏祖不知道,也无法确定。
就像普通人平常聊天,偶尔都会忍不住吹嘘几句年少时的风光史,参加过什么比赛,拿过什么什么奖。更何况是一个参加过世锦赛,拿下世界大运会两枚金牌,几乎站在体操选手巅峰的冠军运动员。
“我……我想问你一下,可以再招个人吗?”电话里,张群文犹豫了一阵,才有些迟疑地说道。
“招人?”苏祖一阵讶然,“你现在是忙不过来,还是……?”
“嗯,我按你说的去进过两次货,我一个人的话,经常走不开……那个我有个以前在体校的队友,想……想来帮忙。”电话里,张群文的底气似乎有些不足,但大概也讲清楚了情况。
几个月的时间,张群文不但把当时匆匆进货来的那些运动服和体育用品给卖了出去,有了一笔流动资金后没跑掉,甚至还进了几次货。
其实,能够把一项技艺练到巅峰的人或许性格有缺陷、阅历见识不足、文化水平低,但绝对不会是笨人懒汉。能成为某个项目冠军的人,除了天赋外,至少在勤奋吃苦和专研精神上不会比任何人差。
苏祖甚至能够想象,一个狭窄的小服装店里,张群文是如何木讷地看着路人走过,绞尽脑汁想招徕他们进店。当有客人走进店内后,又是如何张口结舌地和人介绍用品,讨价还价。
也许搞砸了很多次想过放弃,也许一开门就做得很顺利,踏实地走出了第一步。
可能偶尔会有客人注意到墙上的照片和报纸剪图,张群文又是如何带着几分骄傲和唏嘘的口气,说那是我在哪次比赛拿的奖。又或者只是笑笑,不会和人谈起。
这一瞬间,都是苏祖的臆想,但至少,此时此刻张群文的电话在告诉他,他干得还不赖。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
他们缺少的可能只是一个适合发挥的平台,缺少的是有人带着他们去趟开一条路。
“想来就来吧,你现在是店长,由你来安排。嗯,等我下个月后回去一趟。”
挂了电话,苏祖微微愣了一会,本以为张群文是打这个电话可能是撂挑子的,人总是要靠自己站起来,他也没有那个能力和义务去帮助一个自我放弃的人,但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在他预料之外。
如果,如果真是有可能,那他就得认真思考一下。
苏祖看着远处赛场上,男子万米的运动员们,正在健步如飞。
……
亚洲田径锦标赛,是亚洲最高水平的田径赛事,它既是一次亚洲田径实力的大检阅,同时也是亚洲各田径代表队的选拔赛。
首届比赛于1973年11月17到23日在菲律宾马尼拉举行。兜兜转转了三十年之后,2003年第十五届亚洲田径锦标赛,再次回到了菲律宾马尼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