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熹九年六月,天气尤为酷热。
通往涿县县城的官道上,一个身着袴褶,青巾帻包头,腰佩长剑的的青年正在苦苦跋涉中。
袴褶即是胡服,形似后世的上衣与裤子,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因其在日常行动、劳作的便利性,逐渐在民间流行起来。
青年姓华,名佗,是豫州沛国谯县人氏(今安徽毫州),家族在当地虽也略有名望,但自祖父之后,已无人于朝廷任职。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到了华佗这一代,华家更是门庭衰落,沦为寒门,加之当今时局动荡,朝廷之上,阉宦作乱,地方之中,豪强坐大,世家名门之间蝇营狗苟,把持了举荐人才的权利。
因此华佗虽加冠久矣,岁没二十,并自诩良才,但也只能继续游学,寻找着入仕的机会。
走了一会儿,快到响午时,华佗停住了脚步,距离县城还有不短的距离,可他已走不动了,这日头太是毒辣,晒得他唇焦口干,连须眉都带着几分燥气。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怕是要中暑,用水壶中最后的几滴水咂了咂嘴,华佗东张西望着,寻找着行人,希望讨点水喝。倘使有前往涿郡的马车,并容他搭乘一番,那就更好不过了。
华佗美滋滋地想着。
正张望着,道旁的小径中,忽然远远窜出一个人来,骑着一匹马在烈日下狂奔着。
来者一个中年汉子,粗布麻衣,相貌因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华佗却感到稀奇,这汉子却不知为何事如此,竟然全然不顾这毒辣的日头。
正欲发问,只见一道道烟尘扬起,形成一片黄色的幕布,而这幕布中,汉子驾着马似风一般地驶过,像全然没有看见华佗似的,不一会,就无了影踪。
“咳,咳,咳……”华佗抬起右臂,用衣袖遮住鼻唇,等烟尘散尽,才放下胳膊,好好地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同时对那驾马离去的汉子心生几分不满。
正在心中抱怨,华佗却忽地一愣,然后两眼放光地望着汉子来时的小径大笑着自语道:“华元化啊,华元化,你真是让这日头给烧坏了脑袋,这驿亭就在眼前,你还为喝水发愁呀?”
笑罢,华佗穿过官道,来到小径旁,双眼左右搜寻了几番,就在小径边草木横生之处看见一块青黑色的古朴石碑,石碑半破,但依稀可以看到上面模糊的字迹,却正是“楼桑亭”三个汉隶大字。
“楼桑亭。”华佗喃喃自语道,他此刻心情复杂,悲喜交加,喜的是有了可以歇脚的地方,悲的是这标志亭里地理位置的石碑竟然破损到了这个地步,而且也无人去管。
依汉家制度,标志亭里等地的石碑需完整清晰,若有损坏,就需县里拨与钱财予以缮修,可是如今其掩埋于荒草中,破败不堪,也无人去管,这世道——
华佗摇了摇头,转身踏上了小径,向数百步外的楼桑亭行去。
亭不仅是帝国地方最基层的行政制度,如高祖皇帝起家之前就曾任沛县泗水亭长,而且具有传递公文,招待往来官宦、士子的重要职责——是保持帝国中央对地方信息通畅的重要节点。
因此,亭舍的位置多于交通要道之处,多傍官道而建,离官道都很近,甚至帝国各大主干道旁的很多亭舍,干脆就在官道的边沿修建。
走到亭舍跟前,映入华佗眼帘的先是一根丈高的木柱子,在那高高的耸立着,这柱子是亭舍的标志,名为华表,以横木交柱头,其状若花,形似桔橰,作用类似于后世的路标或公交车站牌,用于给行人点明地点、指清方向。
上了亭舍的台阶,华佗就见一老翁在门槛处坐着,而那老翁正投来打量的目光。
华佗忙上前行了个稽手之礼,递上了盖有谯县县令大印的文书,待老翁翻阅完毕后,才接着说道道:“在下华佗,是游学至此的士子,到这歇息一下,顺便讨点吃食与水。”
说罢,从怀中掏出九枚五铢钱,然后一一叠落在一起,颇为心痛地递给了眼前的老翁。
老翁接过钱,掂量了一下,然后双目含笑地道了一声:“好。”
说罢先招呼华佗在亭舍里的木桌旁坐下,就起身去了灶房,准备吃食汤水了。
等了一会,老翁端着一木质的托盘向华佗走来,来到桌前,又将托盘中所盛的食物一一取下放置在桌子上面。
华佗一看,共是两碟两碗,小一点的碟子上放置了两个麦饼,大一点的碟子则是一些下饭菜,有蔓菁(大头菜)、毛芋、萝卜等;而那两碗分别是一碗汤饼和一碗米酒。
华佗不由咕嘟咕嘟咽起了口水,尤其是那米酒的芳香更是勾得他喉头发痒,那老翁见华佗这般形状,笑道:“那后生你便先吃吧,我去后屋歇息了,吃完了叫我。”
华佗连忙点头送走了老翁,然后毫不顾及礼法的大快朵颐起来,等一刻钟之后,华佗吃饱喝足,正捂着肚子发出满足的叹息,老翁正好从后屋来到了正堂中坐到了华佗身旁,笑问道:
“后生,你是何处的人氏啊?”
华佗道:“回老丈,在下是豫州沛国谯县人氏。”
实际上,这老翁或许是知道华佗是何处人的,毕竟亭舍负责招待过客的吏员多多少少还是认得几个字的,而他刚才又看了华佗的文书,只是,华佗刚刚吃完饭,他不好再问“你吃了吗?”,只好如此说了。
两人便如此攀谈了起来。
通过一番番的对话,华佗了解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