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慢点,莫要动了胎气。”刘弘高声喊道。
可是王氏却像没听见似的,依旧东瞅瞅,西瞅瞅,一脸的兴趣盎然。
刘弘只好加快了脚步,向妻子赶去,这实在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早春的田地因积雪的消融,本就有些泥泞,而且为了顾及所谓的汉官威仪,刘弘今日出行还特地换上了一套玄黑色的古制袍服。
袍服是这个时代士人官宦的主要服饰之一,《释名·释衣服》中曾有如此记载,“袍,丈夫着,下至跗者也。”这种古制袍服衣宽袖长,很符合诸夏民族的审美,而且行走时趋步慢行,风度翩翩,也很合礼法制度,但是穿着它来小跑绝对是一个愚蠢的想法。
因此,待辛苦的来到妻子身旁时,刘弘正欲佯怒地说上几句,泄泄自己的不满,谁料王氏却轻轻靠倒在他的身上,幸福洋溢的面颊上,那迷醉的神情,就像闻了荆芥(猫薄荷)的猫一样:“夫君,这一片地都是咱们的吗?”
刘弘无奈地道:“自然都是的,那地契你昨夜不都看见了吗?”
“呜呜~呜呜~”
“夫人,你这又是要如何?”
“妾身这是高兴,咱们家总算苦尽甘来了。”
刘弘既是好笑又是愧疚与感动,这些年妻子与自己风雨同舟经历的苦难实在太多太多,而自己亏欠她的也是太多太多,想到此处,刘弘不由伸出右臂环抱住靠在他肩上嘤嘤啜泣的妻子,同时右手轻轻地拍打着。
“夫君,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些田地呢?”刘弘臂弯之中,王氏抬头问道。
“这一千亩地我打算其中大半做佃,佃农一半招纳边郡流民,一半就由楼桑亭中乡邻挑选,也算应了父老之约。”刘弘说道。
这是刘弘早已做好的打算,如今他看起来在涿县颇有些威风,但实际上只是无根之萍罢了,若一朝失势,这个目前在乡县之中看起来显赫的家庭,顿时就会被打回原形,就像从前父亲早亡后他所经历的那般。
而要避免这种厄运,刘弘就必须将刘家由一个骤然崛起的寒门之家转化为雄踞乡亭的豪强之家。
而要做到如此,首先要购田,佃农,聚人,修建足以自御的棱堡,其次就是要在乡亭县衙之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将自己的触手渗透到涿县的各个方面,不过对于刘弘来说,这都不是什么难事。
幽州乃苦寒之地,这数十年来又战乱不休,贼奴年年寇边,因此仅涿县一县,抛荒之就何以万计,而自己又添为县丞,自然大有可操作的空间。
至于县令何明,其乃是南阳何氏出生,妥妥的豪强大族,又怎会在涿县久居?况且自己上次帮了他如此大忙,若因区区的田地、人手之事而找自己的麻烦,岂不是坏了规矩,毁了官誉?想必他定然没有如此蠢。
而到事成之后,若再有人寻自家的麻烦,也要先问问涿县的百姓答不答应,涿县的盗匪答不答应?
“夫君,你在听吗?”
“哦,何事?”刘弘回过神来。”
“我想将我本家的两个兄弟也唤过来帮我们佃农,夫君,你说可好。”话到末尾,王氏的声音已有些小心翼翼。
刘弘听到这,一愣,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两个模糊的身影,不由眉头一皱:“夫人,你那大兄到还罢了,是个憨厚之人,可你那幼弟却是个浪荡子,不安分得很。”
王氏没有反驳,却叫的愈发委屈了:“夫君~”
刘弘眉头皱得愈深,但却经不住妻子的苦苦哀求,良久之后才无奈地叹道:“好了,就依你了,不过我们有言在先,倘使你那幼弟不合管教,我教训他时,你莫要多言。”
王氏顿时喜笑颜开:“这是自然,你是我的夫君,长兄者如父,你教训他是天经地义的,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况且子勇虽浪荡了一点,本性还是好的,我在家时,教训他,他虽然不如何听,却也从未当面反驳过我。”
刘弘听得脑袋直疼,这明摆的一个老油条,妻子却是一副不以为忧,反以为喜的神情,这内弟怕是个不小的麻烦,可是有些事总是如此无奈,哪怕明知是坑,也不得不跳。
罢了罢了,来了之后好加管教吧,过几日就去向县尉陈彦讨个人情,为他求一个巡役的职务吧。
这般想着,刘弘又道:“对了,夫人,阿备那小子最近如何?”
王氏面带疑惑,蹙着蛾眉道:“我也不知为何,阿备那小子近来常常发呆,怪异得很。”
刘弘默然,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了,毕竟自己小子年岁尚小,只有区区的九岁罢了,可是有些事情总是等不得人的,但愿阿备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
这几日,刘备确实是有些恍惚的,重生汉末以来,尽管他未说,但内心深处面对这个时代的人与事,是有一种傲然的态度的。
可是自那日父亲刘弘与自己说了那席话之后,刘备突然生出了许多的疑虑,甚至连以往的傲然态度都让刘备起疑——这到底是发自于心的真实想法,还是面对茫然异世为掩饰自己内心无措的手段呢?
刘备没有答案,但他却突然明白了一点,前尘往事已经成风,他回不去了,回不到了那个车水马龙的花花世界,他必将在这里开始自己新的生活,这是他一直欲要逃避却逃避不了的现实,他需要做出一些改变来真正的适应这个时代。
想着,想着,刘备渐渐下了决定,环境总是在改变着人。
晚饭时,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