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志、牛大力等弟兄先是一惊。继而火冒三丈,秦长官虽然被革去一切职务,毕竟曾是本卫上司,身份摆在那里。怎么力士就敢如此无礼?照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革职的上司经过旧日下属辖区,这里百户还该恭恭敬敬出迎才是呢!
“大胆!”牛大力挽起袖子,露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想教训教训那不懂规矩的锦衣力士。
秦林摆摆手止住牛大力,自己往后退了两步,无所谓的笑笑:“无妨,咱们在这里等等吧。既有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的公函将我发往琼州效力,谅这里百户也不会把我再发回京师吧?嗯,那样的话,倒是求之不得呢。”
这就是开玩笑了。秦林革职、发琼州府效力,有万历皇帝的圣旨,有锦衣都督刘守有的公函,这才万里迢迢到琼州来,琼州的锦衣百户有多大官。能把秦林又踢回京师?
不远处的茶座二楼临街的位置,四面围上用贝壳镶嵌的漆雕屏风,楼梯处几名衙役把守住,口称知府大人与贵客谈论诗文。闲人一律不准上来。
与知府唐敬亭同桌的正是海瑞海刚峰,他们得知秦林抵达的消息。就早早的等在了茶楼上,用过午膳之后。又沏了两遍茶水,终于等到了秦林前来百户所报到的一幕。
“此子笑对莽夫之辱,真可谓襟怀冲淡、不骄不躁,倒是有几分可造之才!”唐敬亭没口子的夸着秦林,因为老师有意将他收录门墙,将来说不定就成同门中人了,而且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臣,这师兄弟之间只有互相帮助,不会互相竞争的。
虽然唐知府觉得秦林重新登上权力舞台的机会不大,但双方无冤无仇的,能栽花就不种刺,这是官场通行的惯例嘛。
海瑞细细的抿着苦丁茶,不置可否的道:“再看看,也许是骤然被贬谪,心志为之所夺,所以委屈隐忍呢?那就太令老夫失望了,须知人不可有傲气,也不可无傲骨啊!敬亭,这是老夫肺腑之言,你须得谨记、谨记。”
“老师高论,学生佩服之至,”唐敬亭嘴里佩服佩服,心头却颇不以为然,老师你一身傲骨,到头来被贬居家十五年,要不是张四维、严清那伙人要借你头上“大明第一清官”的帽子,来为他们自己装点门面,恐怕就一辈子老死在琼州了呢!再说了,任你傲骨铮铮,顾老二出到八十两银子,你还不是连轴转的替他母亲写贺寿文?
罢罢罢,我唐某哄哄你得了,让我照你说的去做,那就敬谢不敏吧……
正说话间,百户所里头大群人涌出来,海瑞和唐敬亭就停下议论,专心看那边事态如何发展。
锦衣卫琼州百户所百户莫智高,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皮肤非常黑,眼眶深陷下去,颧骨有点高,唇边两撮焦黄的胡须,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胸前挂正六品武官补子。
“秦长官,秦长官大驾光临,弊所蓬荜生辉啊!”莫智高满脸堆欢的迎出来,笑得整张脸都快要烂掉了。
难道莫百户并没有受刘守有私底下的嘱托?海瑞和唐敬亭远远看到此情此景,心中都觉诧异。
陆远志和牛大力则把刚才那力士瞪了一眼,哼,还是你们长官懂事,咱们秦哥是做过本卫大员的,你何必摆出那副嘴脸?
秦林笑着拱拱手:“莫百户,在下是革职流配人员,不敢妄称什么长官,如今拨付麾下,还应尊您一声长官才是呢。”
“啊,秦长官被革职流配了?”莫智高惊叫起来,声音大得几乎整个琼州府城都能听见,顿时吸引了街上行人的目光,两边走路的老百姓,茶馆底楼喝茶的客人,商铺里挑选货物的顾客,都把这边看着,狐疑的打量秦林,指指点点的说不晓得他犯了什么王法,流配到我们这个偏远地方。
陆远志就有些不乐意了,横了莫智高一眼,靠,你丫喉咙挺大啊,要不要拿个喇叭给你,好让全琼州府的人都知道咱们秦长官被革职流配到这里来了?你丫耍猴呢?
莫智高阴阴的一笑,正如陆远志的猜测,他是故意的。
本来吧,秦林虽然革职发琼州军前效力。他老婆徐辛夷还是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他的亲朋故旧遍及朝野,就连江陵党诸位大佬,也有不少门生故吏留在朝中。任谁都不能不有所顾忌。
不过,琼州府地方是中国最南端,实在太偏远了,莫智高不见得尽数知道秦林身后的势力,更不曾目睹京郊送别时那众星拱北斗、群峰朝太岳的一幕。在他心目中,毕竟县官不如现管,本卫都督刘守有写信密嘱,为了攀上刘都督这棵大树。为了前程似锦荣华富贵,莫智高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秦林脸上却古井不波,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似的,仍旧笑道:“不错。莫百户没有来得及看公函吗?在下因抬棺死谏,于午门之外挨了三百廷杖,又革职发配琼州百户所效力。”
三百廷杖?琼州所的官校们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就有点变了:这人是钢浇的、铁铸的、油炸的、还是水煮的?这么多廷杖都没把他打死!
“绵里藏针,柔中带刚。此子有些意思!”茶楼上,海瑞禁不住击节叫好,对秦林的欣赏又增了三分。
唐敬亭失笑,忽然又想出一条老师要将秦林收录门墙的理由。当年海瑞抬棺死谏,秦林也抬棺死谏。所以老师才这么青眼有加啊。
不过海瑞没挨廷杖,这点就远不如秦林出彩了。但话说回来,如果海瑞挨三百廷杖,估计会被打得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