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粮饷师爷刘良辅,他五短身材,留着两撇老鼠胡须,相貌贼眉鼠眼,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显得格外奸猾,伸着小短手在主人面前把胸脯子拍得山响。
“那就好,那就好,”杨兆轻描淡写的把头点了点,对刘良辅做的假账十分放心,但他的自信当然不仅仅限于一本假账。
堂堂蓟辽总督,节制三巡抚、四总兵、十余万大军,拱卫京师之边廷重臣,在朝野苦心经营,势力盘根错节,声息上达相府下通塞外,哪有那么容易被区区锦衣卫指挥佥事扳倒?
“秦某人识相就罢了,如果痴心妄想要和老夫扳扳手腕……”杨兆沉下脸阴险的冷笑着。
一阵晚风吹来,室内摇曳的烛光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白天叩接圣旨时那张写满了忠君报国的脸,突然间变得阴沉莫测,嘴里冷冷的吐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赵师臣也跟着嘿嘿的冷笑起来,刘良辅则没来由的心头一寒。
……
第二天,宾主双方继续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展开交流,曾侍郎和杨总督深入交换了对于北方边防的看法,并在张首辅新政的指导方针下达成了广泛共识。
曾侍郎高屋建瓴的指出蓟辽防务和大明安危息息相关,杨总督任重而道远;杨总督回答在英明神武的朱主席和富有远见卓识的张总理领导之下,蕲辽战线的广大指战员深入贯彻执行新政方针,一定把蓟辽防区建设成为大明北方的钢铁长城
——好吧,其实这些都是秦林枯坐无聊时,自己把两边干巴巴的谈话“翻译”着玩的,结果惊人的发现古今如一,不禁感慨万千……
曾省吾和杨兆两个谈笑风生,赵师臣、刘良辅则出来作陪,和秦林、张小阳说笑。
张小阳昨夜已经收了“土仪”,又和杨兆安排的歌姬彻夜缠绵,坐在那里只管眉花眼笑,还问蓟镇有没有塞外胡女,真不知他一个太监哪有这么好色?
秦林也装着和光同尘,与张小阳嘻嘻哈哈的插科打诨,暗中试探赵、刘两位师爷。
赵师臣凶顽果敢,刘良辅奸猾刁钻,这两个说话都是滴水不漏,饶是秦林以现代刑侦讯问技巧施以交叉盘问,也没问出一点儿有用的东西。
这两个劣幕,果然不好对付啊!
再看看那些属官,要么连他们自己都不明底里,要不就是杨兆的心腹死党,杨兆苦心经营八年之久,从蕲辽总督府本身恐怕不容易打开局面。
杨兆和曾省吾相谈甚欢,又开午宴相请,罗列珍馐、歌舞助兴,这一顿直吃了个半时辰,到下午才算完,杨兆亲自把三位钦差送出总督府,双方欢笑道别。
秦林剔着牙齿,漫不经心的道:“曾侍郎,咱们到密云来,光吃吃喝喝怕是遮不了别人眼睛,堵不住别人嘴巴,以下官之见,还是得把总督府出入账册调出来瞧瞧,另外蓟镇戚帅也一块被弹劾,咱们走客不如坐客,就请他来这里答复,如何?”
“本该如此嘛!”曾省吾没细想就同意了,在他看来就算是做个样子出来,这两件事也是必须的。
杨兆顿时警觉起来,在秦林和曾省吾之间看了看,使个眼色,赵师臣就炸响了豺狼嗓门:“秦钦差,我瞧您老手下有个长随,长得很像江南有名的劣幕徐文长?”
什么?曾省吾格外诧异。
徐文长闻言也不避讳,就从长随班子里站了出来,朝诸位大员团团作揖:“在下山阴徐渭,见过衮衮诸公!”